陈曦被盯得不大自在,走上前问:“大娘,这价钱比一般的绣房高了一大截了,而且绣房看上去有十几年了,您看能不能便宜些?”
大娘回过神来,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你真……啊,啊,没问题,我不要钱……我的意思是,免费租给你吧。”
陈曦:啊?
江晚:啊?
不是,刚刚谁说专业绣娘抢着租的,这就不要钱了?啥意思,难道我徒儿真是绣娘中的天才,这位大娘慧眼识人,都不用看作品,光看面相就看出来了?
她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大娘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丫头,你今年是不是十四岁,单名一个曦字?”
江晚:完了,这人真会算命啊。
“呃,是的,我叫陈曦。”陈曦也给弄愣住了,疑惑道,“您怎么知道的?”
大娘颤抖着伸出右手,似乎要抚摸陈曦的面颊,却又停在半空。她眼眶染了一圈红色,眸中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惊喜,嘴唇激动的一开一合,却只含糊不清地吐出“我,我,你……”几个字。
似乎憋了一肚子话,又犹豫着不敢说出口。
见她这副模样,江晚忽然想起一封十四年前的信,就是自敦煌府出发前,陈曦给她看过的那封生母的血书。
陈曦的生母在血书中说,自己遇到了不可逃脱的困境,无力抚养女儿,只能把刚生下的女婴放在木桶中丢入河里。若有好心人收留,女儿便跟随养父母姓氏,但希望取名为“曦”。
生为朝阳,这是血书中对“曦”字的解释。
曦字通“希”,朝阳也象征着希望。苏绣娘的意思是,女儿是她在困境中唯一的希望吗?
江晚忍不住看了一眼陈曦。对方似乎也联想到了同样的东西,轻声问:“大娘,我生母姓苏,您认识她吗?”
听到“苏”字时,大娘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把抱住她。江晚在她身后,能看到她发间依稀有几根银丝。
如此反应,陈曦当然知道了答案。她愣了愣,抬起双手回抱着大娘,轻轻拍着对方的背顺气。
不知过了多久,大娘终于平静下来,拉着陈曦的手说:
“嗯,你和你娘当年简直一模一样,连麻花辫都扎的一样。”
望着眼前与故友七分相似的脸,大娘陷入了回忆。
“刚认识苏韵文的时候,她也和你一般大,刚开始学习苏绣。那时我是个外地人,刚来临安开染坊,空有一腔热情,生意却做的不温不火。”
“她偶尔来染布料,一来二去就熟了。后来韵文的苏绣越绣越好,对染色的要求也越来越刁钻,绣房里几乎所有的布料都交给我染色。她说比对好几家染坊,只有我染的最精细。她挣得多,我跟着她也存了不少银子。”
“再后来呢,我发现她经常和一个黑衣服男人逛街,提起那男人时,她总是嘴角含笑,一脸幸福的样子。她说那男人是他的情人,而且他们很快就能成亲了。又过了半年,韵文怀了孩子,可是慢慢变得郁郁寡欢。”
“我问她,是不是那男人欺负她了,她却摇摇头,摸着肚子叫我不要管。她还问我奇怪的问题,说如果有人逼她做违心之事,若她不应,就要杀了她的孩子,应该怎么办。我只当她孕中多思,没太在意,她也没有再问过。”
“孩子在她肚子里渐渐长大,她抚摸肚子的动作越来越频繁,眼神里总有莫名其妙的不舍,还说要是孩子能平安降生,要取名为曦,朝阳的曦。我说你身体这么好,肯定能平安生产的,她就脸色苍白地笑笑。怀孕七个月时,她给我介绍了一笔大单子。为了运送染料,我跑了一趟岭南。”
大娘眼里浮现出一抹痛色:“我在岭南人生地不熟,折腾了不少时间,返回临安时已经过去了四个月。我一回来就去找韵文,想让她先挑喜欢的颜色,却听到了她消失的消息。”
“我找遍了整个临安,也没找到她。韵文把绣房都留给了我,从那以后我就不做染坊生意了,改做租赁绣房,守在这儿等了十四年,也没等到她。”
四个月错过,十四年的愧疚与折磨。大娘紧紧地抓住陈曦的手,闭着眼睛:“你说我要是早点赶回来,她是不是就不会……”
陈曦望着屋外的月渡河,静静地倾听着,仿佛能通过简短的话语想象到生母当年的风姿。末了她安慰道:“您不用自责。论情谊,您已经尽力尽心。娘亲给您介绍那笔单子,大约也是不希望您跟着一起涉险。若她泉下有知,定不愿您如此折磨自己。”
大娘无力地点点头。方才一时牵动情绪,对她来说是不小的消耗。平静下来后,便面露疲惫了。
陈曦轻柔地抱着她,问:“这一片绣房,都是当年母亲的产业吗?”
“是啊,韵文当年可是红遍临安的绣娘,”大娘道,“这一片绣房我守了十四年,大概也等不到她回来了。你是她的女儿,我就赠予你吧。我年纪大了,也想回到老家了。”
陈曦摇摇头:“没了租金,您怎么生活?娘亲当年危险重重,却仍把您支开,又把绣房留给您,足见她是真心把您当至交的,我怎能把您的东西占了去?”
大娘欣慰地笑了,眼角折出些许细纹。她摸摸陈曦的头发:“真是个聪明孝顺的孩子,你的养父母把你养的很好。你师父看着也是个靠谱的,这样大娘就放心了。我老啦,想回家去了。银子也挣够了,足够我过日子,你不用担心。”
陈曦坚决不让,一定要按月付租金,又说如果大娘要回家乡的话,就预支五十年的租金给她养老。
两人推辞了半天,最后在江晚的劝说下,还是以略高于市场的价格买下了一整片绣房。按照八十两银子一间绣房算,二十间绣房总共花费一千六百两。陈曦还掏出自己卖绣品挣得私房钱,给大娘当作回乡的路费。
其实江晚从商人的角度来看,一千六百两银子买下这一片绣房绝对不亏。虽然屋子老旧了,但这里的地皮,加上齐全的设备,绝对值这个价。京城物价高,地价更高,这一块地靠近河流,离城区不远,环境也宜人,基本不用做什么改动。
只要再花点银子翻新一下,租出去价格能翻几倍,自己用也节省不少成本。至于翻修的事宜,还有翻修后绣房的使用,她都全权交给了陈曦。
告别大娘,很快她就收到了系统播报:
“恭喜宿主,初步成立清江居刺绣分部,完成任务【初具规模】,获得积分一百点。”
“温馨提示,宿主当前积分:570点。达到五百点,已开启24小时人工客服。”
这才对嘛,一百一百的加,才有个系统样。
江晚满意地关闭系统。见天色已经不早,郊区又不好叫马车,便拉着陈曦往回走。
距离绣房七八里的地方有一片桃花林,是游人踏春赏景的热门地点,一般会有不少马车等在那儿。江晚决定一边往桃花林走,一边看看沿途有没有回城的马车。
大约步行了三四里路,陈曦忽然“啊”了一声。
江晚回头,见她吃痛地捂着脚,问道:“怎么了,崴到了吗?”
“没,刚刚不知道踢到什么了,好疼啊。”
江晚扶着她在草地上坐下,帮她把鞋袜脱下来检查了伤势。见没什么大碍,才放心下来,给她揉了揉痛处,让她坐着歇息片刻。
然后江晚弯腰仔细看了一遍草丛,发现一截闪光的铁片。
她扒拉开草丛,发现那竟然是一柄断刀。属于直刃长刀,单面开刃,刀柄末端带环首,是典型的骑兵用长刀。因为背脊厚实,且易于批量生产,被广泛应用在大周军队中。
这把刀从刀刃处被利器削断,且刀上有不少豁口,有新的有旧的,应该是一把身经百战的军刀了。
但临安可是京城,百年间从未发生战役,附近也没有练兵场,军刀怎么会掉落在这儿呢?
江晚直觉不大对劲,但她对军事方面并不了解,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干脆背起断刀,打算二十四号去见闻深时让他看看。
“师父,师父?”陈曦轻轻晃着她的衣袖,“你想什么呢,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江晚“啊”了一声,目光有些迷茫:“你说,要是有个人,明明不应该再见面,却不得不麻烦他,该怎么办?”
陈曦愣了愣:“师父说的是谁呀?”
江晚张了张嘴,那两个字含在唇齿间百转千回,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那要看师父想不想见他了。”见江晚没有回答,陈曦关切地望着她,一脸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江晚却干笑着避开徒儿的目光,转而掀开马车车帘,看向外面水光潋滟的湖。恰此时夕阳正好,游人如织,景色醉人。
风乍起,吹皱了湖面,碧波万顷,一片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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