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蓉轻轻推开江晚,低声道:“我不能走。”
“那怎么行?”江安急切地拉她的手,“你待在这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时间长了会生病的。况且万一静安侯脑子抽了,要把你杀掉怎么办?”
何婉蓉拨了拨他因为钻地道而凌乱的头发,柔声道:“我倒觉得,他们还不打算杀我。我的身份敏感,又是敦煌郡夫人的贴身侍女,若是死在静安侯府上,他们也不好解释。”
“可是……”江安还是不放心。
“没有什么可是的,若是这点苦头都吃不了,还谈什么翻案呢。”何婉蓉声音透着几分虚弱,语气却坚定,“况且静安侯府大有问题,我留在这里,或许有机会查到关键的信息呢。”
江安拗不过她,只得忧心忡忡地嘱咐道:“那你要是遇到危险,一定马上告诉我们,不要一个人硬扛。”
见何婉蓉已经决定好了,闻深掏出一把钥匙:“这是打开铁链的钥匙,你若遇到危险,也可开门。”
“多谢闻公子。”何婉蓉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把它藏在稻草下来,对闻深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
接下来,她仔细讲了那名册上的内容。名单是一样的,不同的是有几个名字被画了圈。圈起来的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江晚几人分析一番,发现这些人有两样共同点:都是家生子,案发后就因为各种原因死了;国公府查封后,他们的家人大多已经被赎回,且日子过的比较富足。
江晚蹙眉。四个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个猜测:
这些人,恐怕就是被凶手逼迫来布置现场,诬陷何国公的。
接下来,江晚把断刀的事讲了一遍。废弃军刀的追查需要一段时间,因此几人一致决定,先从钱庄名册下手,试探试探那位侧夫人的底细。
不知不觉四个时辰过去,天也快亮了。
江晚再次抱了抱何婉蓉,保证道:“我会尽快查清楚真相,救你出来的。”
江安的嘴比自家妹妹更碎:“此处湿冷,你晚上一定盖好被子。”
“地牢虫蚁多,睡觉也要穿着外衣。”
“按时吃饭啊,别等饭冷了才吃,容易腹痛。”
何婉蓉噗嗤一笑:“知道啦江大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笑着笑着,眼圈却渐渐红了。再看江安,也是紧紧盯着她,一肚子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此情此景,江晚竟也有些伤感,下意识转头去看闻深,却发现对方也恰好在看自己。
她咳嗽一声,心虚地低下头。
告别何婉蓉,四个人钻入地道,爬回闻府。
在地道里爬了一个来回,江晚新换的衣服沾满泥点,灰头土脸地钻出来,刚想歇息一会儿,便看见了一位熟人。
沈见青沈大人躺在沙发里,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对闻深道:“你这大半夜的带着人家小姑娘去钻地道,也太不绅士了。”
闻深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袖子上的泥:“沈见青,你手上一堆案子不管,天还没亮呢跑这儿干什么?”
“当然是审出了好东西啊,过来炫耀炫耀,”沈见青眯了眯眼,坐直了身子,“那个长着刀疤的匈奴人,招了。”
“他只是个运送货物的,没进过京城。货物只送到玉门关外,交给线人。”沈见青道,“根据他交代的信息,我让人找到了那名线人,暗中跟踪他。”
“此人将货物送到临安,分开存放在京郊的各大商铺,然后到福来客栈吃一顿午饭,并在饭碗下面留下货物的信息,喊出接头暗号,就有接头的客栈小二收走字条。货物我看了,多是些铜铁器皿。那小二我也命人跟着了,只是暂时没有别的发现,且这些都是大周人士,没有证据锦衣卫也不好抓捕。”
江晚想起初到福来客栈的那顿午饭:“接头暗号是不是跟东坡肉有关?”
她回忆着当时那个客人的话:“要四块儿,只要肉不要皮。是这句吗?”
“江姑娘怎么知道?”沈见青惊讶地瞥了一眼她,“东坡肉要几块儿,指的是货物放置的位置,只要肉不要皮,肉和皮应该是指货物的类别。”
看来这个私通匈奴的家伙有个庞大的组织,就连运送货物都倒好几手。
江晚想了想,道:“福来客栈生意好,客人多。要想找出那小二的上线,可不容易。倒不如从那吏部尚书的侧夫人查起,高门女眷接触的人少,尤其是她还怀着身孕,接触外人的机会就更少了,排查起来也省事。”
她把何婉蓉的话转述一番,沈见青掏出一个小册子,边听边记。听完后,他点点头:“江姑娘说得有理,两边我们都会留意的,若有结果,一定告知姑娘。姑娘整夜没睡,早些回去歇息吧。”
沈见青合上小册子站起来,花花绿绿的封皮在江晚眼前一闪而过。后者愣了愣,叫住他:“沈大人等一等。大人平时都用这本追……《与妻书》当笔记本吗?”
沈见青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话本子,笑道:“见谅,见谅。出门总是忘记带本子,就随手记在这上面了。哦,这本我已经看完了,挺好看的,也给了子宴一本。江姑娘要是感兴趣,我给你也送一本?”
“不用了不用了。”江晚摇摇头,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就说闻深那么冷淡的家伙,怎么会突然看起话本子来了呢。原来是沈大人塞给他的啊。
熬夜的困意涌上来,她打个哈欠,向闻深告辞。江安也站起来,神情纠结,片刻后弯腰对后者作揖道:“今日多谢公子相助。公子的恩情,江某谨记。”
等待结果的日子,江晚也不闲着。临安六家铺子一一整改完成,剩下的两家铺子也招聘了新掌柜。有了这几家铺子带头,其它郡县的铺子陆续完成整改,与江家小铺的销售路线融合,彻底成为清江居。
同时,陈曦的苏绣技术越来越娴熟,不仅能完整地绣出整件衣裳,还创新了双面绣技法。借着清江居的名声,日收入接近百两。因此江晚决定成立苏绣分部,在瓷器铺子的基础上专门设置两个展柜,用于销售苏绣产品。
整改完成后,更名仪式便提上日程。更名仪式,是江家小铺正式以清江居的名字出现在公众视野,对于吸引顾客方面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江晚早早开始准备,并将仪式定在六月初十,广邀大师名匠参加。
仪式前一天,她去了一趟陈曦的绣房。自从买下绣房后,陈曦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整日整夜地呆在绣房里练习。
这孩子,是放不下着亲生父母的事,拿刺绣麻痹自己呢。
江晚心疼地叹了口气,推开绣房的门。
“歇会儿吧,再绣眼睛要瞎了。”她把路上刚买的点心放在桌上,劝道,“身体是最要紧的,先吃点东西,吃完我带你出去走走。”
陈曦放下绣针,疲惫地揉了揉眼睛:“这幅刺绣我打算明天更名仪式上拍卖,也好展示一下刺绣分部的实力,还差一点儿就完工了。师父,我再绣一会儿。”
江晚靠近些,看见了桌上的绣布。日出东山,凤飞九天,是祥瑞的红日凤凰图。整幅绣品长约五尺,宽约三尺,针法娴熟、游刃有余,几乎没有瑕疵。
十几日未见,小徒弟的绣工更见精进了。要知道,上回来买绣房时,她还只能勉强绣出整件衣裳。
江晚摸了摸小徒弟的麻花辫:“进步很快,师父为你感到骄傲。但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这样耗尽心力,既影响身体,也容易磨灭灵性。歇一会儿再绣吧,时间还早呢。”
陈曦听话地拿卷布盖住绣品,抓起一块儿点心塞入口中。食盒打开后甜香弥漫,新出炉的草莓酥酪入口即化,陈曦吃了两块,却全不似从前那样欢喜,呆呆地望着门前流淌的河水。
江晚拉了个凳子,坐在她旁边,替他剥开酥酪外面裹着的吸油纸。剥到一半,忽然腰上一紧。
江晚低头看去,只见陈曦两只胳膊紧紧抱着她,脑袋埋在她胸前,闷闷地问:“师傅,你说母亲她还活着吗?”
这个母亲当然不是远在小方盘城的养母,而是苏绣娘。两个月前陈曦才发现自己多了个失踪已久的生母,而她的养父母一生唯一一次进京,便捡了个女儿回来。
现在回想起来,两月前陈曦坚持要来临安,多少带了些被生母抛弃的怨恨。可亲耳听过生母的事迹,江晚觉得或许她心中更多的是担心。
可一个失踪了十四年的人,又有多少生还的可能?
江晚咽下那些不好的猜测,轻轻拍打着小徒弟的背,像哄哭泣的小朋友:“师父帮你找。无论苏前辈是生是死,我都会帮你找到她的。曦曦,你得先照顾好自己。苏前辈若在这里,见到你如此自苦,也会难过的。”
她顿了顿,揉揉陈曦的头发:“况且你还有小方盘城的阿爹阿娘,有两位师兄,有你最喜欢的刺绣,还有师父我呢。”
“嗯,”陈曦动了动肩膀,抬起头,似乎有了些精神,“师父,草莓酥酪好好吃,我们再去买一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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