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苔对自己突然成了崇侯府“豢豹氏”感到有些莫名,但似乎这也并非坏事。
背靠大树好乘凉嘛——何况侯府的林子里有数不清的假杉叶。
不过,她对自己究竟是怎么从树上下来的感到好奇,也好奇脚上的锁链是如何断开的。
“难道豹子还会开锁?”这是动物成精了吧。
她也曾和府里的大婢女裁冰和剪雪问询,都没有得到答案。
府里的人训练有素,口风都很紧,不轻易和她闲谈,也不热爱揣测,是一群顶没有好奇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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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几天的接触,叶云苔已经对云豹有了一定了解,它脾气像只大猫,有时温驯,有时恶劣,有时淘气,每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白天影子都不见,天黑才回来窝在她身边睡觉。
它有时也会夜不归宿,有时会半夜拱进她的被窝,舔她的脸把她舔醒。
“大猫,你是要喝水吗?”等她端水回来,云豹却已经睡着了。
“你就是见不得我睡得好吧!”叶云苔扯了扯云豹的胡子,云豹闭紧眼睛装睡,睫毛一抖一抖的。
等她再次睡下,云豹却又醒了,把爪子放在她胸口上,压得她喘不上来气。
这时叶云苔会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叶云苔对云豹类似的捉弄不敢放在心上,它再温驯,也是会吃人的猛兽啊,她还能抽它一耳刮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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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云苔随后还回过觞流角斗场,角斗场的人对她有这番造化纷纷感到惊奇。
“你算是跳出了火坑了!”风娘子拍了拍她的肩。
叶云苔可不这样认为,世间还有成为这朝不保夕的豢豹氏更荒诞的事吗?
她拿出上好的伤药给叶白:“你下次比赛的时候我还会在场的,哦,不对,你每场比赛我都会到场,等结束比赛我们一起回平都老家。”
现在平都是叶家兄妹每次见面都要展望一番的梦中塔希提。
叶白用力地点点头,眼中充满热切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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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叶云苔又在捣鼓她的香料,正经过游廊准备把香灰倒在一茎竹根下,突然听得府外阵阵巨响。
“且地阿岐,给我出来!老子要跟你大战三百个回合!”有人上门搦战。
“是飞将军,他怎么一年到头找您打架?明知道打不过,”裁冰说,“您要不要避一避?”
且岐走了出来,“避?我不认识这个字。”
听到且岐的声音叶云苔心下一惊,想不到他住得离她这样近,他居然也在家吗?她平日里都乖顺地待在屋子里,并不如何走动,因此并不知主家的事情。
“打开门,让他进来!”且岐命令道。
侯府大门敞开,走进一个约摸四十的草莽汉子,他身上披着铠甲,下盘颇为稳当,头发却很潦草,拿一把重约八十斤的蟠龙刀。
草莽汉子瞧见且岐,十分兴奋,正要调侃,视线却在游移间瞥见游廊上的叶云苔,怔住了。
那是怎样的神仙般的人物啊!她衣着并非华贵,但美丽却让她的气质变得慑人。最夺目的是她的眼睛,恬淡时也氤氲起层层叠叠的雾气,让人心头平静清凉——她和这院子相得益彰。
他从未见过比她还好看的女人,神色里有止不住的心猿意马。
且岐似乎对多出来一个豢豹氏并不惊讶,厉声道:“还不滚回你的房间!”
叶云苔惊觉这是对她说的话,马上折回房间,关紧了门窗,风里留下一阵淡淡的暖香。
“且岐,这是你新收的小妾吗?美得很呐,你小子真是艳福不浅。我们拿她当彩头好吗?你要是输了就把她让给我,”草莽大汉搓搓手,颇为无耻地说。
叶云苔被这句轻薄的话气得脸都红了。
且岐并未应声,提刀就砍,只听见金属磕在玉石地砖上铿然作响,花盆也时不时碎裂,两人在院子里打得昏天黑地。
叶云苔并不敢再窥探院外的动静,作为困兽城的流放者,安分守己是她的保命法则。
两人打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打完了,院子里的花木和陈设已经被摧残殆尽、没有干净的下脚地了。
那飞将军是被抬着出去的,断了三根肋骨和两条腿,嘴也被打歪了。
“且岐,打人不打脸,你丫净往我嘴上招呼,是气我调戏你的爱妾吗?”
且岐没有回答,一脚踩在他嘴上。上将军终于昏死过去。
叶云苔呼出一口气——终于把这张碎嘴给堵上了。
隔壁房里又传来丫鬟匆匆走动的声音,原来且岐也受了伤,只是不知伤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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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叶云苔却是凑近香料闻了闻。
她刚刚用假杉叶调出一种香料,相比于寻常的麻痹效果,更添加了迷乱动物心智的成分,想必用在斗兽场上更是如虎添翼。
为了让有心人士忽略假杉叶的味道,她额外添加了许多浓烈的香调,麝香、檀香之属,又因为这款香初闻起来如蜂蜜,叶云苔混淆视听地给它取名为“蜜知沉檀”。
——只是还没有对着动物使用过,不知效果如何,改天拿去试试。
她若有所思地望了望擦黑的天,正准备洗漱睡下。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原来是剪雪姐姐。
叶云苔一打开门,冷不防门外飞来一个耳光,打得她措手不及。
“狐狸精!”剪雪气愤地啐道,“要不是因为你,侯爷怎么会受伤!”
叶云苔愣住了,她和且岐一句话都没说过,这位是真当自己大房了?
叶云苔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也并未气愤,而是迅速阖上了门,继续自己手头的事。
剪雪在门外又小声咒骂了几句,只听见裁冰走过来拉剪雪,“你在干什么?你难道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
叶云苔充耳不闻,她大可以和剪雪厮打,也可以与她理论,可这是完全没必要的节外生枝。
她此时并未在困兽城立足,是个有今天没明天的流放犯,而剪雪已经跟随且岐多年,人脉、根基不知比她深多少。
她就是安静地熬着,等着和叶家人一起回平都呢——
她想起她在斗兽场上拼命的哥哥,当小丑的叔父,清理动物粪便的婶母,等候他们归来的父亲……
她相信任何一个叶家人都会采取像她今天一样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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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叶云苔睡着了,熏炉里是冉冉升起的蜜知沉檀。
云豹不知何时回来了,它跳上叶云苔的床,把她往里挤了挤。叶云苔机敏地卷住被子,留给云豹一个背影。
云豹发出低低的不同以往的嘶吼,叶云苔这才掌灯看它,原来它的腹部受伤了。
“被谁伤的这是?”叶云苔找了块帕子给它擦拭伤口,又手忙脚乱地找出给叶白准备的伤药。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也有今天,”叶云苔说。
云豹似乎能听懂她的话,不满地嚷嚷起来,它最委屈的就是没法开口说话!
“好了好了,不说你小话,”她帮它包扎好。
叶云苔安顿云豹睡下,它今夜却分外躁动,一刻也无法安睡。
叶云苔被它闹得没脾气,另寻一张小塌,终于睡过去。
还没睡一会儿,云豹又跟了过来,舔着她的手把她舔醒。
叶云苔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双眼迷离地看着它,“大猫啊大猫,你到底要闹哪样?你有自己的猫窝啊。”
云豹依恋地蹭了蹭她的腿。
叶云苔只好抱起它,把它的头按进怀里,不让它乱动——一人一豹这才终于安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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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时叶云苔醒了过来,猛然发现她和一个男人睡在一张塌上。那男人的头还贴在她的胸前。
这简直是比前些天第一次发现云豹睡在她身边更惊悚的事!
她的目光落在那男人的脸上,是且岐,确实是且岐……
他有一张分外好看分外安详的睡脸,没有醒来时的锋利和冷峻,乖顺得如同稚子。
谁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且岐怎会出现在她的塌上?
她又把目光挪到且岐的腹部,那里还缠着她昨日给大猫的纱布——只是由于体型差,那纱布已经崩裂,可怜地耷拉在一边。
叶云苔脑子里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莫非且岐的真身是一只云豹?他本来是个豹子精?
她背上立马被汗湿了——知道这等大周国秘辛,他们全家人还有活着走出困兽城的可能吗?
“我已经处处小心了,为何造化还要这样弄人?”她悲哀地想,“一定要找个地方好好拜拜,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且岐慢悠悠地醒过来,手还搂着叶云苔的腰,头还暧昧地枕在叶云苔胸口上,他看着叶云苔神色莫测的脸,说:“起来,还要在我身上赖多久?”
叶云苔麻利地抽身,都忘了回应他话里的漏洞。
“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说,”她说。
“多嘴,不是你想的那样,”且岐从她的房里走出去,径直走进另一个连通的房间。
原来且岐的房间和她的房间中间仅有一道隐蔽的门,一按开关就能打开。
叶云苔心下疑惑,为何我前几日没发现有这处暗门?
怪不得有一次她忘记给大猫留门大猫也进得来,感情人家有自己的门。
“过来替我更衣,”且岐的声音在隔壁响起。
叶云苔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她这辈子没替男人更衣过,所以并不太会。
正当她与男人的腰带斗得难分难舍的时候,训练有素的婢女们托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
走在前头的正是剪雪!剪雪此时面色冷若冰霜,并不看她,大概是担心多看一眼就会泄露眼底的愤怒,从而引起主人的责难。
叶云苔张了张嘴,这下可真是百口莫辩。剪雪真要恨死她了。
且岐一边漱口一边对她说,“不是这样绑的,手怎么这样笨,”又招呼裁冰来示范。
裁冰熟练地替且岐绑好腰带,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她不是剪雪,似乎没有那么多妄念。
“我干嘛要学帮男人绑腰带?”学会了是什么得意事吗?
叶云苔只觉头皮阵阵发麻,深感自己跌进了一个无底的漩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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