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泊真就给她讲起小时候的故事,但蒋流筝听完后,却莫名有些心疼,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圈住了宋泊的腰,声音带着点软绵,和他说着:“没关系,你最起码健康平安长大了。”
蒋流筝很难想象,一个孩子寄人篱下的滋味会有多痛苦,吃不上饭的时候,忍受饥饿的时候,被冷眼挖苦的时候,他该是怎么熬下来的,却还能活成现在这般光明磊落。
宋泊身子明显一僵,他从未听过这种话,就连他父母,都没向他提及‘健康平安’四个字,他嘴角扯笑,轻道:“嗯,吃百家饭长大的,所以也挺好。”
“怪不得,那你常去宋子晴家吃饭咯?”蒋流筝嗤笑的问他。
“啊?应该是的……记不太清了。”宋泊含糊了一下。
“......”蒋流筝撇嘴,“那你能记得什么。”
“记得我们那儿有颗大椿树,还有座破庙。”
“大椿树,活的很久么?”
“嗯,几百年了吧。”
蒋流筝想了想,点头道:“那我回国要去拜拜。”
“干嘛?”
“保佑我长命百岁!”
宋泊笑了,露出好看洁白的牙齿,他嘴角还有个浅浅的小酒窝,“好啊,保佑你长命百岁。”
蒋流筝扬眉,“那个破庙呢?有多破。”
“夏天会漏雨,冬天会结冰,春秋的时候还蛮好,能挡挡风。”宋泊百无聊赖的说着,像是无数个稀疏平常的日子堆在一起,成就了他此刻的漫不经心。
“哦,原来如此。”
宋泊瞥头,看着她也正好抬头看着自己,“什么原来如此?”
“原来你不信神佛,是因为从小和神佛住在一起,距离产生美,还是有点道理。”蒋流筝直起身子,看着隔着山峦的寺庙,仍旧燃着白烛,长夜尽明。
蒋流筝看着远处的庙宇,而宋泊看着她。
“以前不信,但现在”,宋泊侧目看着蒋流筝,缓声说道:“现在有点信了。”
我信神明让我漂泊流浪了二十多年,却也曾庇护我平安健康,我信诸佛让我信仰破碎,却在此时遇见了你。
“为什么?”蒋流筝没回头看他,却问他:“宋泊,为什么你现在信了。”
“不告诉你。”
这次他倒是过分直白。
蒋流筝回头,眉头一皱,但嘴角却噙笑,“歪,你这样很吊人心思的。”
暗夜之中,宋泊低垂了头,他处在连神明都不可见的阴影里,兀自勾唇。
蒋流筝看着他不说话,黑夜遮住了他的神情,却蒙蔽不了他的心,她沉默了一会儿,好整以暇的打量宋泊一会儿,随即,才慢慢起身。
“那行吧。”
蒋流筝突然站在宋泊面前,身前身后都是漆黑一片,宋泊不知道她站的地方安不安全,只本能反应的想站起身,护住她。
却一下被她用腿阻止了他的动作。
“你亲我一下,我就不问了。”
黑夜是她的保护色,让她将白日的束缚和枷锁挣脱,蒋流筝率先挑起了火,在这茫然漆黑的山顶之上,山风过耳,百鸟未鸣,近在咫尺的神佛不语,白烛未熄,在这无人知晓的隐秘时刻,让她说出了那句越|轨的话。
她知道,宋泊若是真亲了她,那他们两人之间的性质就变了。
也或许,只要蒋流筝抬抬手,收收心,还能回到正规。
但蒋流筝从来不会往回看,选择做了,话说出口了,就要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哪怕头破血流,也要撑到天光破晓。
宋泊的眉头在暗处拧紧,他企图想透过黑夜的光看清她的眼睛,甚至想看看她的心,到底想些什么。
宋泊没动,蒋流筝也没动,只是一只腿弯曲压在宋泊的膝盖之上,她静静的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宋泊没有回应,没有说话,甚至他连动都不动一下。
但半响,他握住蒋流筝的小腿,扶着她的胳膊,轻轻将她那那条压制在他膝盖上的腿放下,“回去吧,太晚了。”
哗啦一声,所有的一切偃旗息鼓。
以他的逃避为终点,蒋流筝顶了顶舌,理智也在一刹那间回归,所以说啊,爱情只不过是瞬间。
但蒋流筝倒是不着急离开,难得的夜晚,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她自顾自坐回刚刚那块砖头上,冰凉的石头侵入肢体,蒋流筝收紧了披在身上的衬衫,半打了个哈欠,对宋泊说着:“那你哄我睡觉吧,睡着了我也没法问。”
蒋流筝不顾及宋泊的神情和僵硬的肢体语言,随即枕着他大腿上,只感到宋泊整个人都硬挺,纹丝不动的如同雕塑。
宋泊一动不动,连手都不知道搁在哪儿,蒋流筝就这般突如其来地躺在自己大腿上,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听见她说:“这都不行?”
语气微怒,带着烦闷。
半响,宋泊讪讪开口道:“我不会哄。”
“把手搭我腰上,轻轻拍着,然后唱个摇篮曲。”蒋流筝教他。
宋泊:“......”
“我不会唱歌。”宋泊板硬的回答着,手也没搭在她腰上,反而扶着她胳膊,让她起身,说着,“在这里睡很容易着凉。”
蒋流筝顿时间情绪攒了满眶,她就像个要糖吃却吃不到的小孩,被宋泊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后,感到气急败坏,“宋泊,你今晚就非得跟我对着干?”
对着干?
他哪儿敢啊!
“没有”,此刻,宋泊也低了低头,主动去拉过蒋流筝的手腕,“回车上,这里冷。”
手腕处的温热让她勾唇含笑,宋泊妥协了,蒋流筝眼底露出一丝洋洋得意的笑,她没动,却说道:“那行,你背我。”
沉默了半响,宋泊转过身,直接屈膝,半弓着身子,等她攀上自己的背。
他的背很结实,让蒋流筝想起宋泊第一次背她的时候,他们被人追,宋泊背着她,一口气儿下了七层楼,还跑了一段路......
想到这儿,蒋流筝不禁双臂缠上他的脖颈,和第一次不同,她这次紧贴着他,而宋泊,却还是那般,克制有礼,连她的腿都不碰。
“宋泊”,蒋流筝贴在宋泊耳边叫他的名字。
“嗯......”一声闷哼。
“你是第二个背我的人。”
“第一个是谁?”宋泊几乎本能的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尚未意识到。
“我哥。”蒋流筝趴在他肩膀上,脸贴着他的肌肤,嗅着他的气息,仿佛一切安静美好,可以任她沉沦。
宋泊轻‘哦’了一声,却小心翼翼地将人往上托了托。
“宋泊,要不然,你给我背首诗吧。”蒋流筝嗓音闷着,带着些瓮声瓮气,“我就想听你说话。”
下坡的路不好走,宋泊走的很慢,手电筒的光摇摇晃晃,照着前路也一闪一闪的,蒋流筝的呼吸喷洒在宋泊脖颈处,温热的,带着冷月的玫瑰味儿。
“......转眼就是夏天了,野蔷薇快要绿叶满枝,遮掩了它周身的荆棘,苦尽之后会有甘来......”1
蒋流筝听着他说话,听着他声调有些凉凉的,那一股子有些压抑的情绪又冒出头了,流筝脸颊贴着他的肌肤,眼角的泪珠却突然间湿润了宋泊的肩头。
“怎么了?”宋泊有些恍惚,以为自己感知错了。
“没什么,打哈欠打的。”
蒋流筝闷闷道。
但她还真是困了,趴在宋泊背上,很容易入睡。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蒋流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床上的,而昨夜的一切宛如一场梦。
但她身上的阔大的白衬衫,告诉蒋流筝,一切都是真的。
唯一不同的是,床头多了一件不属于她的衣服。
一条白裙子。
蒋流筝有几分惊怔的缓缓拿起,普通的白色长裙,不算柔软的布料,连裁剪都有些粗糙,但却让她眼底聚了一层笑和柔光,想起自己在步行街的橱窗外驻足看过的那件白裙子,在第二天一早,出现在自己的床头。
就像圣诞老人的礼物那般出其不意,惊喜万分。
蒋流筝从来没穿过这样的裙子,她的衣橱从来是高定套裙和职业装,还有宴会必备的各式礼服。
她的角色和身份为她蒙上了一层面纱。
就像之前的蒋流筝从来不会去步行街买廉价的首饰和衣服,她所受到的教养和礼仪以及经验,都和当下她所经历的一切大相径庭。
但蒋流筝却拿着那条白裙子,走向洗手间。
出来时,医院的走廊上嘈嘈杂杂,说话声比以往都要大,而且也比以往热闹的多,蒋流筝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却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见宋泊。
病房的门打开,她自然而然的走向人群集中的医院前门的小花园,却一眼看见被簇拥在中心的主人公,蒋流筝目光怔了一下,猛不跌地与宋泊的视线相交。
“答应她!答应她!答应她......”周围此起彼伏的呼声和撮合声让蒋流筝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白色的裙子穿在身上如此难受又别扭,宋子晴一下在人群中看到蒋流筝,她目光在流筝身上停怔了一会儿,紧接着,欢欣鼓舞的拉过她的胳膊,用英文向在场的人介绍着:“她是蒋流筝,是我新交的朋友,也正是她给了我勇气,我才勇敢的向喜欢的人告白。”
众人鼓掌欢呼,原本低调的告白成了众所周知的事件,而这话宛如一个巨大的讽刺,让蒋流筝不敢直视着宋泊的眼睛,她站在宋子晴身旁,低垂着眼眸,视线落在宋泊手里拿的那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
而宋泊,一言不发的沉默,目光**裸的落在那个穿白裙子的女人身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从起初的惊讶窃喜甜蜜到此刻的闷头一棍。
让宋泊觉得,他就像一个隐秘的笑话,不算可笑,但却可悲。
气氛达到**,平静单调的私人医院许久不曾这般热闹,大家都在等待着宋泊的回应,然而宋泊却想走,他刚想转身,宋子晴却突然上前拥住了宋泊。
两人耳边私语。
众人高呼。
蒋流筝的心脏在此刻如同劈裂的朽木,自里到外,空心又破碎。
1:摘自莎士比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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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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