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时按开办公室的电灯,屋子里一片明亮。
祝满红不知所措,想去拾掉在地上的话筒但始终不敢,她望了望万玲,又去看李兰时,手心里紧张得捏出汗。
“你偷偷潜到办公室想做什么?说,你是不是特务?你想窃取机密?你是不是想给潜藏在国内的特务打电话?”万玲的心思转得极快,说话像连珠炮,一连追问数个问题。
祝满红张嘴结舌,她当然不是万玲想的那样是什么特务,她一个山沟沟里的寡妇哪有资格当特务。
只是她的目的也不好讲,她从陈宝梅嘴里得知李兰时是资本家的小姐后,就想把李兰时赶出九连。从她第一眼看到李兰时便感到不安,她担心韩潮会喜欢李兰时。
夜里她被这个想法搅得无法入眠,就悄悄地潜到连队办公室,想给县城革委会打电话。
因为工作的关系,祝满红每隔一段时间去县城供销社进货,认识了供销社的营业员江翠桃,江翠桃的男人正好是县革委会的主任。
祝满红打算给江翠桃打电话,让江翠桃将李兰时的情况告诉她男人,就说李兰时是资本家的女儿,走后门混入兵团,那这样革委会肯定会调查,可能一来二去的李兰时就得离开九连。
哪知电话没打成,自己倒被万玲栽了一顶特务帽子。
“我,我,我……”祝满红毕竟没怎么见过世面,被万玲咄咄逼人的追问就慌了神。
她暗怪自己太着急了,其实缓个两日她去县城供销社进货,就把李兰时的情况说给江翠桃听便行,现在却被李兰时给抓住了。
“快说,你偷偷进入连队办公室想做什么?”
万玲是那种革命性非常高的人,一点小事都会上纲上线,现在抓住祝满红偷入连队办公室,就感觉自己有了立功的机会,立即摆出审问的架势。
“我……”祝满红面红耳赤。
李兰时冷眼旁观,被万玲怀疑,那祝满红麻烦大了,但她也不明白祝满红为何要偷入连队办公室,祝满红要给谁打电话?
“说,你说不说?不说我要喊人了?”万玲本就不待见祝满红,今日祝满红对李兰时说的那些嫁人的话,让万玲非常反感。
大家来兵团是接受再教育和支援国家建设,没想到居然被教育去嫁人,像祝满红这种没思想的人就不配留在九连,还拿着和兵团战士一样的工资,这是污辱为国奉献的兵团战士,也是污辱她们千里迢迢赶到西北的知青。
祝满红呜呜地哭起来,双手捂住脸,向着门前跑去。
万玲眼疾手快赶紧拦在门前,伸手向她一推,祝满红虽说比她壮实,但没有防备,被万玲推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别想逃。”
说着,万玲便转身冲着外面大喊:“快来人,抓住一个特务。”
才喊了几声,就有人跑过来,来的人先是巡夜的男职工,然后隔了几分钟韩潮和刘水生,以及几个排长都赶来,知青也来了不少。
但办公室不大,只有连里的领导进去,其他人就在外面看。
陈宝梅也气喘吁吁地赶来,她刚躺下就听到外面有人议论抓到一个特务,赶紧穿上衣服便赶过来。
“李兰时,万玲,怎么回事?你们没回去休息吗?咦?嫂子,你也在这里?你怎么哭了?这怎么回事?”陈宝梅被弄糊涂了。
其他人比她先来,已经听万玲陈述了经过,刘水生赶紧打圆场,他自然不相信祝满红是特务。
“是误会。万玲,你警觉性是很高的,值得表扬,但祝满红是我们九连上任马连长的妻子,马连长为咱们九连操劳过世。所以,事情未查证前,千万不要轻易给人定性,毕竟特务这个罪名是很重的。”
万玲立正,向刘水生敬了一个军礼,道:“那就请连领导查证,她为什么要潜入连队办公室打电话,而且还是偷偷摸摸,生怕别人发现。”
韩潮的眼神看向李兰时,李兰时紧抿着唇,目光向下,她看的是自己脚尖。
没想到韩潮和祝满红也会有这么一天,韩潮看着他的真爱被人当成特务,那心里一定是非常难受,来了这半天他都没开口包庇祝满红,估计也找不到理由。
救万玲还真是救对了,这对狗男女就由万玲去收拾他俩。
“嫂子,你就说你来办公室是做什么?打电话给谁?”刘水生也没法反驳万玲。
祝满红仍是哭,一根乌黑油亮的大辫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散开,垂了满身,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她抬起头去看韩潮,韩潮也紧抿着唇。
在场的人除了万玲,即使是李兰时,没有一个人会认为祝满红是特务,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女子,但是他们也不清楚祝满红偷进连队办公室的原因。
知青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对马连长有深厚感情,看待祝满红是通融的,包容的。知青们不认识马连长,也没见过,他们不会对祝满红徇私,这样就必须祝满红来释疑。
“嫂子,你说吧,你别哭了。”陈宝梅劝道。
老赵也跟着解劝,这件事如果不处理好,知青们一个举报信寄出去,祝满红可要倒大霉,可能还会影响到马连长生前的荣誉。
大家越劝祝满红越害怕,这让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嫂子,你说吧,没事的,你的人品大家都清楚。”韩潮终于开口了。
李兰时听韩潮说祝满红的人品心下不禁冷笑,全连最不会识人、最愚蠢的人就是韩潮。
祝满红又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泪光在她面颊上闪现,越发可怜了。“我,我,我……”说了三个字,她便又哭起来。
韩潮站起了身,道:“李兰时,万玲,你们看到了,祝满红连说谎都不会,如果她想骗你们,随便找个理由都可以,可她不会说谎,只会哭,你们觉得她像特务吗?”
李兰时嘴唇抿得更紧,果然韩潮忍不住要包庇他的真爱。
万玲不服气,道:“看一个人是不是特务,从外貌和表现是看不出来的,一个人若不替自己的行为进行解释,那绝对是有不良居心。她哭,无非就是想装可怜,让大家同情她。我倒要问问,她哪来的连队办公室的钥匙?难道是各位连领导给她的吗?”
李兰时听了心中暗自喝彩,万玲真厉害,句句说到点上,也问到点上。
治一个人,真的需要像万玲这种上纲上线的人,帽子扣得太顺溜了,让李兰时不得不佩服。
“是,是我亡夫的钥匙,本来,本来要交上去的,我想留一把做纪念,是我不对,我不该留钥匙的。还有,打电话是想打给医院,问问敢娃儿的情况,敢娃儿现在还在医院里住着。”
祝满红吱吱唔唔说了一大串,眼睛并不看众人,她知道自己若再不说,那万玲就越发会怀疑她。也算是急中生智,祝满红想到了一个借口。
“嫂子,你不是说敢娃儿没事了吗?”韩潮问道。
“我,我想着知青要买东西,就只好回连队了。”祝满红益发心虚,她是担心知青来了,韩潮的魂被漂亮的女知青勾走,因此把孩子托给公婆后,她便急匆匆回连队打探。
“医院电话多少?”万玲步步紧逼。
“3567。”祝满红暗自庆幸自己问过医院电话号码。
刘水生见状,赶紧按祝满红说的电话号码拨过去,等那边通了以后递给万玲。“万玲,你来听电话,看是不是医院?”
一问那边确实是医院,万玲便将电话筒还给刘水生,刘水生看向祝满红道:“嫂子,你过来接电话,向医生问问敢娃的情况。”
事已至此,李兰时悄悄扯了扯万玲的衣角,向她打了个眼色,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万玲心领神会,道:“好吧,我相信她说的,各位连领导,我和李兰时回帐篷了,明日见。”万玲饶是万玲,不管多尴尬的场面,这结束语毫无尴尬之意,而且正气凛然。
李兰时谁也没看,踏出门,背后依稀有芒刺的感觉,可能是韩潮在用仇恨的目光看她,因为她让他的真爱难堪了。
走在路上,万玲昂起头,道:“以我知识青年的敏感性而言,这个祝满红在撒谎,我会紧紧盯住她找到证据,让她哑口无言。”
“你不怕她报复你吗?”
“她报复我?我祖爷爷是工人,我爷爷是工人,我爸爸也是工人,连我外公家三代也都是工人,像我这样的红五类一红到底的出身,谁能举报我?她就算是只苍蝇,在我这只蛋上也找不到缝。”
李兰时微笑不语,有万玲真好。
此时连队办公室人差不多走光了,陈宝梅将祝满红拉到自己家里安慰,刘水生回去辅导他儿子的功课,办公室只剩下韩潮。
他在想李兰时,这个姑娘应该说从没正眼看过他,即使用眼角的余光看他,那眼神也是充满鄙视,但李兰时看别人却不是这样。
“可能是对我有意见,明日我得找她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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