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到姐姐,薛然就发现她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头发剪得很短,原本明亮的眼睛显得有些疲惫,穿了一身军绿色的衣服,像女兵制服似的。姐姐最爱漂亮了,她总是能打扮得比其他人别致些,在一些头发或衣服的小细节上花心思,但今天却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了。
薛菲见到薛然,立刻上前抱住了她。两个人都很激动,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陈淮北在一旁劝道,“好了,进去说。”
程扬站在门口,也招呼他们,“菲姐,淮北哥,快进屋吧。”
薛菲走过去,打量了下程扬,下巴一抬,“你小子,几年不见,看着还行吧。”边说边拉着薛然进门了。
程扬无语地看向陈淮北,陈淮北有些抱歉地对他说,“她就这脾气,多担待啊多担待。”
叶阿姨张罗了一桌菜,正在摆上桌,看他们进来了,赶快和程敏一起从厨房出来招呼,连忙解释程汉生临时被一通电话叫走了,过会儿赶回来。
“叶姨,您太客气了,我们又不是外人”,薛菲的声音还是脆生生的,“我和淮北来的匆忙,没带什么东西,都不好意思了。”
“你这孩子,既然不是外人,来家里还用带什么东西,这不是……”叶阿姨本来想说,今天晚上算是订婚,但想着还是等程汉生回来正式说比较好,“难得你们能过来,就多做了几个菜,一会儿等你程叔叔回来,淮北陪着喝两杯。”
陈淮北笑着说好,“我还得跟程扬喝几杯。”
薛菲睨了他一眼,小声说,“就两杯啊。”
陈淮北一米八的大高个儿,在薛菲面前乖得跟猫似的,“知道,就两杯。”
“怎么?小菲不让淮北多喝啊?”叶阿姨笑眯眯地问。
薛菲忙解释,“他胃不好,我让他少喝点。”
“潇潇呢?”薛然在旁边问,怎么没看到薛菲和陈淮北的女儿潇潇。
“放她爷爷奶奶家了,晚上不方便接送,就不让她来了”,薛菲拉着薛然左看右看,皱着眉头,“你怎么回事?怎么看着额头肿了?”
程扬刚要张嘴,薛然制止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儿。”
薛菲知道他俩在打眉眼官司,想着妹妹马上要和这小子结婚,心里一阵酸涩,也就没多问什么,只是训道,“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能摔跤,你走路不看路啊!”
“是,我错了,我以后走路好好看路,绝对不再摔跤了。”薛然对付她姐姐的办法就是顺毛撸,程扬以前都不知道她们姐俩相处是这样的,只觉得好笑。
程汉生还没回来,两家人便坐在沙发上,聊着天等他。
“小菲瘦了”,叶阿姨挨着薛菲坐,拉着她的手,犹豫地问,“你……现在单位里怎么样?”
“我没事儿,叶姨”,薛菲说得很爽快,“我们主任让我去仓库里码机器配件,那有什么好码的,我天天早晨打开门晚上锁上门,来了新配件就点点码起来,挺清静的。”
薛菲本来是机床厂的技术员,以前经常因为忙着检修设备,在家休息也被叫去厂里加班。陈淮北听了,知道自己媳妇是在给他们宽心,其实受了不少罪,但他没有多说一句话,转头和程扬聊部队上的事。
薛菲问起薛然办休学和迁户口的事,叹了口气,“行吧,办了就行,你们准备哪天走?”
程扬听到了,接口说,“准备明天去买票,下周三走。”
薛菲面对程扬的心理很矛盾,一方面她知道程家让程扬娶小然,是为小然好,是在保护小然,另一方面她又舍不得妹妹休学去结婚随军,何况跟程扬差了六岁。她自己是自由恋爱,在军地联谊会上和陈淮北相识结婚,总希望小然能高高兴兴地谈个恋爱,工作以后再结婚,可是现在都化为泡影。
“程扬,我有句话要对你说”,薛菲忽然很正经地说道,程扬坐端正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小然性格软,但有时候又很拗,她比你小好几岁,你以后多让着点她。”
薛然坐在一边,眼圈有点红。程扬郑重地说,“菲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然的。”
“我们小然从小就是家里的宝贝疙瘩,我背着她长大的,你可不能让她伤心。”薛菲继续说,她比薛然大了八岁,极有做姐姐的自觉。
“菲姐,不会的,我保证。”程扬继续回答。
“他要是敢让小然伤心,我先打他。”叶阿姨在一边说道。
“还有,你们以后可以吵架,不能打架,要是打架小然肯定打不过你,教我知道了,我饶不了你。”薛菲又加了一句。
程扬无奈地说,“菲姐,你这假设也太离谱了。”
陈淮北插嘴道,“她是按她自己假设的,你多担待。”
“陈淮北,你是哪边的?”薛菲不满地说,“什么叫按我自己假设的,你打得过我吗?”
“打不过打不过。”陈淮北也学会了薛然的顺毛撸。
大家本来都有些惆怅,这会儿都笑了起来。
正说着,程汉生回来了,两家人一起围坐到了餐桌旁。程汉生开了一瓶茅台,除了薛然和程敏喝汽水,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小菲,淮北,今天请你们俩过来,就是要商量一下程扬和小然结婚的事。”程汉生的开场白很直接很简短,“你们就代表你们父母,对程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薛菲也很郑重,“程叔叔,刚才我已经和程扬说过了。我们没有意见,就是希望他俩好好过,互敬互爱,白头偕老。”
程敏听了有点替她二哥鸣不平,菲姐明明刚才不是这么说的,看了眼程扬,见他认真地在听,忍住没说话。
陈淮北也说道,“程叔,叶姨,小然这次能这么安全,全靠你们护着,我和小菲打心底里特别感激,我爸妈他们知道肯定也和我们一样,你们不计较我们家的处境,愿意让程扬和小然结婚,带她离开北京,这对小然来说是最好的保护。程扬,也要谢谢你。”
程扬刚要说话,薛菲开口了。薛菲知道陈淮北话不错,但作为女方家长又听不得,白了他一眼,“会不会说话,什么感激不感激的,小然和程扬是要过一辈子的,又不是去报恩,两个人该打打该闹闹,要热热闹闹地过日子呢。”
“你看你,这话我不说,就你那脾气,那么好面子,肯定不好意思说。”陈淮北反驳了一句,大家都笑了。
“小菲,淮北,其实我老早就看上小然了,总想着这要是我们家闺女该多好”,叶阿姨说道,“现在真成我们家闺女了,我和你程叔叔不知道有多高兴,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程汉生觉得差不多了,对程扬说,“程扬,你表个态。”
程扬端端正正地说道,“爸妈,菲姐,淮北哥。刚才菲姐的话,我都明白,小然交给我,你们放心,我会尊重爱护小然,好好过一辈子。”
薛菲点头,看向薛然,她明白姐姐的意思,也说道,“叔叔阿姨,姐姐姐夫,我和程扬哥说好了,我也会尊重他照顾他,不会让你们担心的。”说完她脸变得红彤彤的,羞涩地看向姐姐。
薛菲突然觉得很伤感,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就这么仓促地结婚了,陈淮北对她的情绪变化很敏感,在桌子下握住了她的手。
薛菲收拾起心绪,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粗布缝成的小布包,递给薛然,“这是一千块钱还有一些粮票、布票、工业券,爸妈不在,你就当这是我替爸妈给你准备的嫁妆吧。”
薛然抿着嘴,眼里含着泪,强忍着不落下来,伸手接过来。她想,姐姐这是拿出了家里的一大半积蓄都给了她,沉甸甸地压在她手上。
程扬欲言又止,叶阿姨用眼神制止他,说道,“小菲,你放心,我们给程扬小然他们准备了一个存折,作为他们小家的存款,不会让他们空着手结婚的。”
薛菲眼泪已经下来了,她拿手帕擦了一下,笑着说,“叶姨,看您说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您给的是您家的心意,我给的是我们家的心意。我大哥大嫂那里,也知会过了,大嫂说这嫁妆是她和我一人一半,她还要寄两床新被子给他们,程扬一会儿写一下邮寄地址,到时候让大嫂从南京寄过去。”
“小刚那里……”程汉生想问问薛刚的情况,又怕打断这温馨的气氛。
“声明发了,大哥被放回家了。”陈淮北简短地说。
大家听了都一阵沉默。
“来”,程汉生端起酒杯,“今天程扬和薛然两个人正式订婚,咱们一起喝一杯,祝贺他们!”
大家都端起酒杯站起来,举杯祝福。接下来的饭桌上,程汉生和陈淮北、程扬喝掉了一整瓶茅台,薛菲本来想拦一下,可气氛热烈,实在是舍不得破坏。她拉着妹妹说了很久,直到吃完饭,两个人又去卧室里单独说话,陈淮北催了好几次,才把薛菲催得下了楼。
薛然和程扬把薛菲、陈淮北送到了军区大院门口,姐妹俩还是依依不舍地拉着手说话。
“小菲小菲,行了啊,又不是再也见不着,过两天等他们走的时候,你再来说。”陈淮北推着自行车催自己媳妇。
“知道了”,薛菲转头摸着薛然的脸,轻轻拍了拍,“薛然,我走了啊,你好好的。”又看向程扬,“程扬,薛然交给你了,别忘了你的保证。”
程扬笑着说,“菲姐,放心吧。”
薛菲坐到自行车后座上,推了一下陈淮北,“喝那么多,你还能走直线吗?”
陈淮北一乐,“没事儿,就是摔了我也摔不着你,你就躺我身上,我给你做肉垫。”
薛菲在他后背上打了一拳,扭头向薛然和程扬挥手告别,陈淮北也挥了挥手,骑着自行车往西而去。
“我姐夫走的是直线吗?”薛然往远处望,路上很黑,看不太清楚。
“放心吧,淮北哥酒量好,没事儿”,程扬朝薛然伸出手,示意她握起来,薛然看他比平时笑得灿烂,眼睛亮如寒星,也不由得弯起了眉眼,握住了他的手。
“小然,你高兴吗?”程扬双手拉住她,认真地看着她。
薛然觉得他有点醉了,笑着说,“高兴。”
“你嫁给我高兴吗?”程扬又执着地问。
薛然觉得他真的醉了,柔声说,“高兴。”
程扬张开手臂,把她轻轻揽到怀里,缓缓地说,“薛然,我也很高兴,祝我们幸福。”
薛然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她抬手抱住他的后背,“程扬,谢谢你,祝我们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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