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殷府的仆人是次日早晨发现大小姐没有跪在宗祠里的。

送早饭的刘妈妈清早就将餐碟放在了门前,半个时辰后回到那儿去取,只见盘内的餐食分毫未动,门也没有打开过的迹象。

她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半点动静,更没有人答应的声音,顿感不妙,才去殷梁住的西厢房那边找她的贴身侍女顺采。

听到刘妈妈说大小姐又出事了,大清早的瞌睡也醒了,捂着腰就往祠堂那边跑去,连鞋都没顾得穿上。

昨日她也是很晚才睡着,才刚迷糊眯了一会儿,精神颓靡,亦被折腾得不轻。

顺采和吉元因昨日的事情也是挨了罚的,罪责即是未能及时制止小姐犯错,是整个殷府上下蒙羞。罚俸半年,还挨了一顿板子。

若不是殷玉娄知道殷梁的脾气,绝对不敢私下打发她亲近的人,否则大小姐一定鸡飞蛋打闹翻天。不然,他确实是想直接将人打发了,出去眼不见为净。

“小姐!小姐!”顺采拍打着门,期待殷梁能够从门里应一声。“开门呐,我是顺采啊,刘妈妈今日给你送了早饭,小姐虽然心情不好,但多少还是吃点儿吧,小心饿坏了身子,为了这些事情实在不值当置气啊!”

那边吉元知道这事儿,也睡不着了,跟着她一起在门口打转。

两人叫唤的声音还不敢太大,既担心惊动了老爷,又担心吵到了殷家各位老祖宗的安宁。

吉元站在门口踌躇半晌,忽道:“不妙!”

随即从外头打开了门,想要往里推,果真没有推开。

然后又拖着残破的伤腿绕到了房的另一侧窗户那边,心道一声,“祖宗们实在冒犯!”

这才拉开了窗子,翻身一跃。

祠堂内的地砖光亮入镜,照着天花板上的雕梁壁画,燃了大半的烛火还落了泪蜡,随风微动,闪烁不明。

中间的空地上唯有两个供人跪拜的蒲团,还有一张破草席,一床单被,仅此。

人影,半个不见。

顺采站在窗外,也是将这景象尽收眼底,此时已经傻了眼,心里拔凉道:“这会儿,是真完了。”

扣钱事小,毕竟小姐平时从指头缝里随随便便漏出一点赏赐,都足够他们吃下半辈子的所有米了。

若是再挨一顿板子,又没有小姐在这儿庇护,那才是真的小命不保啊。

但要么说他俩是殷梁的贴身侍从……

现如今,别无他法,就算真打死他们,他俩也不知道小姐去了哪儿。

只怪昨晚挨了板子都昏了过去,殷梁回到房里拿钱的动静,众人都是一点儿也没发现。

-

谁也不会猜到,殷梁此刻已经换了一身男装,正坐在花鸣楼里吃早茶。

一位良家大小姐,一个晚上,两次出入这种烟花柳巷之中,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若问她昨晚休息得如何,殷梁倒敢拍着自己的胸脯打包票说:“绝不比家里差!”

平时在家里又是还得提心吊胆,有时候彭小娘端些莫名奇妙的药羹来关心她,嘴上说着给她补补身子,谁知道她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那俩母女,明的不敢作妖,就怕一个不留心,就给她暗中使绊子。

有时候也很烦那些门客,大半夜的登门拜访,哗啦啦全府上下的人又要出门迎接。这半夜来访的人,大多都是有急事的,而这急事,大多数都离不开两个字——借钱。

且半夜敢登门找他们家借钱的人,自然是有权势的,就算眼前潦倒一点,祖上也必然风光无两。虽然一时手头拮据,但按照殷玉娄的话来说,绝对不可与人交恶。

所以就算她可以不必起身迎接,但这耳边听来的动静,总是让人难以忽视。

而这昨晚,她刚等着府里的人歇过不久,就翻了窗出来走上了街。

之所以没人发现她,就是因为,这主动逃出家门,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干。

别看殷梁喜欢和她这父亲作对,但实际上对于这些小打小闹的闭门思过,从来都是忍忍也就都过去了。

所以谁也没想到,大小姐这一次,是真的反了天,都敢私自逃出府了!

而殷梁走在街上,举目无亲,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幸好晚上就让顺采把她绝大部分的私房钱都找了出来揣在身上,所以就算不认识人,客栈掌柜总归是认识钱的。

这事情也就变得好办多了。

有钱就是这么了不起。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了半天,殷梁也有些犯困。眼看就要到了宵禁的时间,殷梁的脑袋里也突然莫名蹦出了三个字——花鸣楼。

诶,确实是个能歇脚的地方。

而且巧得很,逃出家门的时候为了不被发现,掩人耳目低调些,她就已经换了一身小厮的男装,现下穿着男装进花鸣楼,误打误撞,也是更加方便了些。

她掏出银票,非常顺利地找了小二开了间大包房,人掌柜的见她出手阔绰,还准备给她送两个美人上去陪着,没想到,殷梁也是个不解风情的,那个时间点了直犯困。

直接谢绝了掌柜的好意,吹了蜡烛倒到床上蒙头就是呼呼大睡。

这一夜真是好眠无梦,花鸣楼里熏着淡淡的香,令人安心,她也喜欢,这房间的隔音效果还比一般的地方都要好上不少,也没人敢打扰一个出手如此阔绰的客官的“好事”,她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啊!

-

但这顺溜的一天,在最美好的清晨时刻就被打破了。

“你来这里作甚?”

殷梁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幽幽然贴到她的耳边,震得她耳边的那块皮肤都凉得发麻,就像有一把小刀,乍得比在了她的脖子上。

“是你!”

转过头去看向这说话的人,竟然正是昨日救她于流匪杀掠之中的墨衣男子,哦,或许应该叫他戚公子才是。

只是戚公子今日又换了一身深青戎装,束冠横眉,明明是比昨夜更有人情味的打扮,但晨光中却只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淡漠,甚至近乎质问。

殷梁缩缩脖子,本来有点心虚,但又很快反应过来。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客栈又不是他开的,于是又理直气壮道:“怎么,看不出来吗,我自然是来喝早茶的。”

说完,还端起了面前的豆浆,小抿一口,再配上她意犹未尽的表情。

薛琛挑眉,淡哂着带了戏谑道:“一夜未见,殷大小姐就是这样和恩人说话的了。”

殷梁恼怒,这是在嘲笑她。

但他又确实说得没错,她只得蔫了下去,埋着头,感觉早茶都不香了。

而薛琛看着她桌上这样丰盛的早茶,提了提腰间的长剑,问:“姑娘家早上都要吃这么多的么?”

殷梁闻声抬起头去,诧异中又有些费解。

光说她一夜不见就开始趾高气昂收不住性子装淑女了,难道他自己能好到哪里去么!明明昨日还只是有些冷淡,但至少是客套的,看得出来他素来如此,本性就不爱与人打交道。

但今日,这一句句语气都让人感觉绵里藏针,没有了那种冷淡疏离的隔阂,但殷梁又觉得,还没熟悉到这种地步。

但谁让他是自己的恩人啊,殷梁在心里没好气一声,干脆起身来,挪开一边的椅子,招呼道:“恩人所言极是,小女一人早茶吃不了这么多,不知恩人是否用过早膳,若不嫌弃,可与我共桌,就当我以一顿薄酒谢过恩人。”

薛琛看了眼桌上的早茶,满满当当五六大叠,馄饨饺子、面条米粉、小笼包米糕……应有尽有。

又看了眼殷梁那双搭在凳子上的手,转即收回目光道:“姑娘盛情,小生难却,恭敬不如从命了。”

殷梁看到他无比自然地坐下后,傻眼了。但话已经说出口,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而且她也不是不乐意和他一起喝早茶,毕竟他一表人才,也算秀色可餐啊。

“小二,再来一副碗筷!”殷梁招手叫唤道。

薛琛听着她柔中有力又声调细长的音色,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穿得倒是像模像样的男子装束,第一眼都能把他糊弄过去,让人辨不出来。但一开口就像煮破皮的饺子,全都漏了陷。

殷梁见他垂眉若有所思,以为是桌上这些还不够两个人吃的,眼见着小二就要准备过来了,又招呼道:“诶,这桌上点的,都先再上一份。”

说罢,又转回头来问薛琛:“恩人,可需要一点小酒么?”

薛琛轻咳两声,看到她早茶就点了这么多,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意识到她说的自己家里绝不缺钱所言不虚,但北阵中原近年收成堪忧,就算有钱,也绝不该浪费粮食铺张。

他抬手谢绝:“不必,菜品也无需多上,姑娘桌上的这些就足够了。”

殷梁听了,讷讷点头,又在小二那里退了餐。但这还是与人出行共餐之时,头一次有人没有骗她多花钱消遣,而是想节俭适当一些,这种感觉还真是新鲜。

同时又在心里确定,这人和昨晚一定是换了个里子,若是昨晚的戚公子肯定不会跟她这一陌生女子同坐。

还吃的桌上剩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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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芹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