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同方才那人该是师出同门,功夫还更高一重。
死定了。
齐微欲哭无泪,腿脚虚得像踩在棉花上。左右逃不过,她干脆破罐破摔,拖着身子蹭到塌边的小桌旁,一手抓起一块糕点,盘腿坐地上往嘴里塞,含糊说道:“要杀要剐随便你……”
“糕点有毒。”
齐微慌忙往外吐,酥皮碎屑掉一身也顾不上管。奈何一块糕点已经进肚,她用力呕几下,恨不得把手伸进嗓子眼。
塌上人轻笑两声,“逗你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齐微扭头,瞪着通红的双眼,眼角尚有用力干呕时逼出的泪光。
少年俯身,右臂支在膝上撑着脸,凑近道:“既然来了,不该先自报家门吗?”
齐微别开脸,“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不说,我便随便猜了。”少年缓缓说道,“你来到这里必然不是走正路,否则不会有人追你。”
嘁,这不明摆的事。
齐微撇嘴,捏着左手剩下的糕点送进口中。
“闯进府中不教侍卫发觉,你的轻功和隐蔽功夫必然不错。”
这也不难猜。
刚被耍了一趟,齐微不敢再狼吞虎咽,换成细细咀嚼。
“能从姬瑢手上逃脱,你的身手该在她之上,可你又没有明显的兵器——”少年停顿一下,“平日惯用的是暗器吧。”
齐微耸动的腮帮子停了一下。
虽说她同姬瑢根本没交手,可后面也猜对了。
少年接着道:“若是贼,也不该白日进来,莫非为躲什么人,慌不择路了?”
后背骤然起一层鸡皮疙瘩,齐微加快咀嚼速度,心里盘算着如何脱离险境。
“听说黑白两道联合追杀的天下第一杀手,一月前在京城附近流窜。”
少年话里含笑,“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巧的事呢?”
“齐微。”
被点名的人忽的窜起身,未遂,径直侧身倒地。等她撑起身子才发现,下身衣摆正被少年牢牢踩在脚下。
报应,都是报应。
果然不是什么便宜都能占。
齐微不信这是猜出来的,太扯了,仅凭这些怎么就猜出是她?可她从未同朝廷和官府打过交道,也绝对没有见过眼前的少年。莫非在不知情的时候,少年曾见过自己?
少年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笑一声道:“我从未见过你。”
齐微心下一惊,从不信变成了将信将疑,不禁恐慌起来。
“既然如此,我该跟你无冤无仇才是。”她一边转移注意,一边悄悄拽衣摆。
少年点头,“的确。”
衣摆纹丝不动,布料先有了撕裂的迹象,齐微不再掩饰,双手用力撕扯道:“那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因为我知道,你是被人冤枉。”
撕拉一声,衣摆断裂,齐微用力过猛躺倒在地上,不禁愣了一瞬,忙撑起上身问道:“你怎么知道?”
少年轻快答道:“猜出来的,想听吗?”
齐微赶紧摇头。
她重新盘腿坐下,这次藏好了衣摆,离少年大约三尺多远,“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谁不重要,”少年直起身,“重要的是,我能为你指条明路。”
“什么明路?”
“投靠镇抚司。”
镇抚司齐微听说过,但仅限于听过,她根本不知道那玩意是干什么的,更何况眼前人也不能轻信。
于是她试探问道:“我能拒绝吗?”
少年微微一笑,“不能。”
……那你卖什么关子,语气客气得仿佛请客吃茶似的。
见齐微神色愤愤,少年用商量的语气道:“你可以选走着去或者躺着去。”
“躺着去?”齐微悄悄往门口挪几下。
不会是不喘气那种躺吧。
少年抬手比划,“被绳子从头捆到脚,教人抬过去。”
齐微:……
眼见逃不脱,齐微心跳加快。
一块半糕点下肚,她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吃了同没吃一样,体力也没恢复多少。若是逃跑必然失败,还会加强对方戒心,倒不如装作同意,出了府再想办法。
她佯作考虑问道:“你真能领我去镇抚司?”
“自然。”
齐微装作思索一阵,起身站起来道:“那我就勉为其难,走着跟你去一趟吧。”她特意强调了“走着”这两个字。
“好。”少年也站起身,“你不会耍什么花招吧。”
齐微吓得一个机灵,连忙否认,“当然不会,我才不想继续教人追杀呢。”
“也是。”
少年向她走来,齐微心头一紧,以为又被看穿,心虚地后退两步,却见少年绕过她,弯腰拾起地上的书。
齐微干笑两声,“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姓黄,”少年散开书卷,抚平碰坏的褶皱,“黄清。”
日头落山,西面残留着大片柿子色的余晖,向东逐渐暗淡成浓郁的黑色,是夜晚来临的征兆。
黄清在前,齐微随后。
齐微刚迈出门,心中盘算如何脱身,忽的教人揪住了后领。
“逮到你了。”姬瑢用枪尖抵住她的脖子。
黄清回头见状,忙劝道:“等等——”
不等姬瑢再开口,齐微趁她分心,扭身挣开后颈,使劲踩到她脚上,抓紧逃跑。
齐微体力不多,姬瑢只吃痛一下,提起枪便朝她背后刺去。齐微一心跑开,背后也没长眼睛,饿得太久,感官迟钝不少,全然未觉。幸而黄清及时出手,一把握住枪柄,止住攻势。
姬瑢没想到黄清会护着齐微,诧异道:“你拦我作什么?”
黄清比她还诧异,“好好的为何动手?”
“你同她认识?”姬瑢真是越来越糊涂。
黄清答道:“刚认识,她……”
话音刚起,两人一齐看向院中,哪里还有齐微,院里连半个人影都不剩。
齐微喘着粗气往前狂奔,肚子不争气地长啸一声,宛如野兽嘶吼,好在四下无人,否则必然引得四周瞩目。
也幸好那院落离外头近,否则真难逃脱。
她饿得头昏眼花,步伐虚浮,全靠本能撑着双腿,又不敢停下,只能一股脑地沿着路冲。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她刚缓缓放慢速度,却在转角处又同人撞了满怀。
哗啦一声巨响,像打雷似的,齐微眼冒金星,分不清是饿的还是撞的,后退几步晃了下神,等看清眼前,才发觉有个女子正盯着她,面色不善。
“对不住。”
齐微躬身赔个礼,扶着墙正要走,却教女子扯住肩膀。这人力气不小,拉得她踉跄了几步,只见女子指着地上道:“赔钱。”
散落的碎瓷片青黄相映,大大小小错落有致,全然看不出本来面目。
齐微自觉理亏,打怀里掏出钱袋,头疼道:“多少?”
“五十两。”女子道。
“五十两!”
齐微睁大眼睛,瞅了地上一圈,“你这一地破烂值这么多吗?”
女子面无表情,“若没变成破烂,你还不必掏这钱。”
银子全倒进掌心,白花花,沉甸甸,齐微实在舍不得,刚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况且全给了也不够赔。她正掂量着怎么蒙混过关,突然发现袋子深处不是银子,而是一把做工精致的银锁。银锁约鸡蛋大小,呈弯月状,上面刻着一只腾飞的大鸟,翅膀张开,神色凌厉,栩栩如生。锁身底下坠着几个拇指大的白玉球,刻着不知道什么。
齐微心生一计,把银锁塞给女子,“这个先押给你,我身上钱不够,你在这里稍候,等我回家取了还你。”
她转身正要溜走,又教女子扯住肩膀拉了回来。
“这锁不值钱。”女子皱眉道,“银子不到二两,玉也是便宜货。”
“啊?真的假的?”齐微真没想到,赶忙凑过去细看。
女子右手捏着银锁,“这不是你的东西?你不知道?”
“当、当然是我的。”齐微装作恼道,“嗨呀,瞧我这脑子。”
女子悠悠道:“那这上头刻的,也是你的名字?”
“你叫什么?”
名字简直是个盘桓在齐微身上的诅咒,她最怕别人问她的名字,更怕别人叫她名字。
况且锁上刻的名字必不是她的。
齐微眨眨眼,“姬瑢。”
她记得黄清提过这钱袋主人的名字,只能碰碰运气。
女子掂一下银锁,抬眼道:“看来这不是你的。”
齐微一惊,恼羞成怒道:“你凭什么说不是我的!”
她上手要夺,却教女子轻易躲过,反钳住她右手拧到背后。
女子道:“既然如此,你我去官府理论理论。”
她掰着齐微右腕便要押着走,齐微身上无力,不好挣脱,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撒泼,混沌的脑子随便想了个说法,干嚎道:“不瞒你说,我家从前也算富裕,奈何家道中落,只能沦落到典当旧物过活。今日我刚将这银锁从别处赎回,那名字恐怕是那人戴时加的。”
女子放开她,敛眉凝神,似有所感。齐微悄悄松口气,正琢磨如何往下编有助于脱身,便听她道:“不知忠顺侯府何时破落到典当私物了,这倒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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