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安静了下来,夏沫海偷眼打量,只见面前之人一头乌黑短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白皙的面庞,俊秀中透着一股略有些慵懒的贵气。两道浓黑的剑眉下面是一双皂白分明的眼睛,清澈的眸子里仿佛天上的星辰。
往身上看,中等偏上的身高,身材略有些削瘦,但十分匀称。上身穿着灰色针织衫,没系扣子,露出里面藕荷色的衬衣,下着亮灰色缎面绸裤。
夏沫海心里不由得赞叹一声,好一个温文尔雅的富贵公子!
那人踱步来到夏沫海同何玉玺面前,微露出一丝歉意道:“小妹好开玩笑,二位多担待。”
褚凤楼从他身后闪出来,对夏沫海介绍道:“这就是我家少爷。”
说实话,夏沫海真没想到唐先生竟然这般年轻,他定了定神,抱拳拱手道:“您就是唐若白唐先生?幸会幸会。”
唐若白将手里的帽子交给褚凤楼,然后同夏沫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何玉玺不敢坐,就站在一旁伺候着。
褚凤楼将帽子收好,便从那道木门走了,片刻光景,端来两盏热腾腾的热茶,放在茶几上,分别摆在了唐若白和夏沫海面前,而后站于唐若白身后。
夏沫海正想着如何开口,唐若白轻咳一声,用手指了指夏沫海的脚下,说道:“夏探长是有急事吧,不妨说来听听。”
夏沫海一怔,心说刚才这妹妹问一遍了,这当哥哥怎么又问?是刚才没听见呢,还是记性不好?总不会是拿我开心吧?
夏沫海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唐若白却仿佛看破了一般道:“看来方才小妹是问过了吧。”
唐若白边说着话,边顺手端起茶盏,修长的手指捏住杯里的汤匙,轻轻搅动着。
夏沫海闻言,略微点了点头。旋即干笑一声道:“早听闻唐先生的大名,当时便想过府拜会,可兄弟正忙着一桩疑案,只派了不成器的手下往贵府送了帖子,礼貌不周,您多担待。这次是特意来告罪的。”
夏沫海一边斟酌着说出这番话,一边偷眼看唐若白的反应。
一旁的何玉玺心里又委屈了,心说我怎么就不成器了?合辙毛病都在我身上了?
不说何玉玺心里如何委屈,却说唐若白听了这番话后,只略略点头,脸上依旧一副慵懒的样子,轻轻嗅了一下杯中氤氲的热气,轻啜了一口,看意思是让夏沫海继续说。
见到这般光景,夏沫海着实有了几分不满。心想姓唐的这小子看着年纪轻轻,谱倒是不小啊!
却说夏沫海对唐若白散漫的态度弄得是心生不满,可他到底是在警察厅混迹多年的老江湖,平素也自诩修炼了几分城府,转念一想,这有本事的人,一般都持才傲物,必有过人之处,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既是来求人家的,这场面上的事不计较也罢了。
想到此处,夏沫海索性把姿态放得更低了,满面堆笑地说道:“唐先生,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兄弟要不是没辙了,也不敢来府上打扰。听说您擅长破案,特意来请您出山相助的。”
夏沫海早想好了。碰上这路子高人,甭整云山雾罩的话,开门见山就完了,一翻一瞪眼最干脆,你答应就答应,不答应,老子马上告辞。其实他多少也有些赌气。
话说完了,夏沫海反倒轻松了下来,他抿了抿嘴唇,也感觉有些渴了,便端起热茶喝了一大口。喝得有点急,等茶水入了肚,他才感到嘴里这个苦啊!心说老子喝的这他娘的是中药啊?!
其实是夏沫海露怯了。这英式红茶,讲究的是加奶加糖加蜂蜜,都用一个个小罐子装着,在茶几上摆着呢。可夏沫海不懂这些个规矩,方才闹了笑话。
却说夏沫海强忍嘴里苦涩,只等着唐若白如何作答。
唐若白似乎斟酌了一下,开口问道:“是徐宅灭门的案子吧?”
夏沫海一听,有门。连忙点头道:“可不是么,就是这案子,您也听说了?”
唐若白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是看来的。最近报上常有分析案情的文章。”唐若白说着将茶几上的一份报纸,推到了夏沫海面前。
夏沫海瞄了一眼报纸,正是本地报纸《白话评报》。
却说这《白话评报》可是份当时津门销量颇高的私人报纸,上面的文章以评论本地社情新闻为主,针砭时弊不说,还多是用几近口语的白话写就的,故此颇受当时市民欢迎。其副刊更是刊登以实时新闻为素材的传奇小说见长,颇多吸人眼球。
夏沫海抬眼便看到报上一篇文章的标题,只有四个黑色大字,写的是“标题?算了。”
俗话说,“看书先看皮,看报先看题。”标题写好了,这文章也就成了一半。夏沫海有些好奇,这标题有意思,什么叫“算了”啊?等他往下面看去,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
文章大意是说,本报持续关注徐宅灭门大案月余,期间警方连番夸口找到线索,结果却始终一无所获。鉴于警方无能,故此本报也只好“无能”地宣告没什么文章好写,只好“算了”。
夏沫海老脸一红,心里却埋怨副厅长听风就是雨,刚一有线索便迫不及待都对外公布,结果却成了报纸上的笑料。
唐若白指了指报纸说道:“这篇文章倒是颇得狄更斯的神韵,只是调词遣句更为辛辣。”
夏沫海瞥了一眼,作者署名正是语喧。
“语喧,想必是笔名。取得是语言喧闹的意思,看来也是愤世嫉俗惯了的。”唐若白淡淡地说道。
夏沫海苦笑一声,心里说我管他笔名还是真名呢,反正我是够闹心的。
夏沫海叹了口气,把报纸推开,说道:“唐先生,别的话我也不说了,就问您一句话,这案子您接是不接?”
唐若白没有回答,而是低头望着茶盏出神,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夏沫海也不追问,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屋里气氛有些僵。何玉玺有些莫名的紧张,一个劲儿的舔嘴唇。褚凤楼像是习惯了一般,脸上神情自若,微阖双目,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突然,墙上的挂钟响起了悠扬的报时声,“当……当……当……当……”,正是下午四点钟。
唐若白抬眼与夏沫海四目相对,说道:“案子我可以接,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您尽管说!”
“案子若是破了,需大洋三千块作为酬金。”
夏沫海一听,心里说老子一个月薪水才十六块大洋,这张嘴就是三千块?真敢要啊。警察厅指定是不能出这份钱的。他转念想起来,先前那个苦主王德海倒是许诺过,若是有人能破此案,一定重金酬谢。
想到此处,夏沫海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您放心,只要能破案子,酬金一定奉上。”
夏沫海说这话,心里也是舍不得,可没法子,谁让自己破不了案,拿不到这份钱啊。当下最紧要的是请高人出手,破了案,保住自己这份差事才是要紧。
唐若白见他答应的痛快,轻笑一声:“你放心,若是破不了案,一分钱我也不会要的。”
一听这话,夏沫海心里反倒是踏实了,看来自己这次真的是遇到能人了。
唐若白将杯子放下,起身说道:“夏探长少坐,我换身衣服。”
不等夏沫海反应,唐若白飘然上楼去了。
夏沫海也不以为意,只坐在沙发上等候。心里却盘算开了,想着这趟算是没白来,可也不知道这唐先生到底能不能把案子破了,若是破不了,自己算是老和尚办嫁妆——来世再见了,扒了这身官衣,自己能干啥去?家里老婆孩子不得喝西北风去?
一番胡思乱想,夏沫海抬头看见唐若白已然换好衣服,下了楼来。只见他头上戴着黑色礼帽,外穿灰色毛呢大衣,脖颈处围着一条白色棉围巾,下穿黑色西裤,脚下是一双亮黑色皮鞋,手里拎着一个褐色皮箱,真真是风度翩翩,绅士味道十足。夏沫海心里赞叹,是个人物,真是个假洋鬼子!
不说夏沫海如何腹中非议。唐若白来到厅堂中央,对褚凤楼吩咐道:“我同夏警官去了解案情,明天一早你去警察厅接我便是了。”
褚凤楼点头应承。
夏沫海见状赶忙起身,瞪了身旁的何玉玺一眼,说道:“别愣着了,赶紧去叫两个胶皮,送唐先生去警察厅。”
何玉玺赶忙答应,心说您和唐先生一人一辆黄包车,敢情让我跑着回去啊?不过何玉玺可不敢争辩,利落地离开屋子,出去找车了。
夏沫海整理好自己衣衫,对唐若白说道:“那咱们走着?”
唐若白略一点头,跟着夏沫海正要离去时,那扇木门又开了,里面闪出一个人影,说道:“等等!怎么说走就走啊!”
此人说话略带有南方口音,语气生硬地仿是三九天的冰坨子,却不是方才那个小姑娘。
夏沫海闻言不由得停住脚步,唐若白却恍若未觉,褚凤楼快步上前挡在唐若白身前,往后面使了个眼色,唐若白方才止住脚步,回头看去,脸上表情却是一僵。夏沫海心说,来的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