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眼见歌莉夜缄默不语,帝斯凯没有再追问,只是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低声道:“现在没事了。”
他解下外套裹住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上马背。
“我在南城有座旧宅邸,是母亲留下的。”
他翻身上马,将她圈在怀中。
“除了我没人知道那里。”
马蹄声渐远,他凝视着前方的道路。
“这一次,谁也别想再带走你。”
宅邸的轮廓在暮色中浮现,藤蔓爬满了石墙,铁栅门早已被岁月锈蚀。
“就是这里。”
歌莉夜对门前掉落了半边翅膀的天使雕像颇有兴趣,她的目光在雕像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跟着帝斯凯进入了这座略显残破的建筑。
帝斯凯推开了吱呀作响的大门。
灰尘在斜照的光线中浮动。歌莉夜踏进大厅,靴底粘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印入眼帘的是褪色的挂毯、还有桌子上布满了蛛网的歪斜烛台,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随意堆叠在一起的书堆上。
“很久没人住了。”
天色暗得很快。两人踏着几乎就要塌陷的楼梯来到二楼的房间,帝斯凯扭开了未上锁的房门,点亮了一支壁炉旁的半截残烛。
“坐吧,你一定累了。”
歌莉夜环顾四周,扶手椅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沙发套已经近乎霉变。
帝斯凯看出了歌莉夜的顾虑,快步走到床边,掀开落满尘土的被子,露出下面还算干净的床垫。他用手拂了拂,示意她坐下。
歌莉夜顺着他的指引坐了下来,帝斯凯犹豫片刻,也在她身旁坐下。
床垫下陷时,他们的腿侧不经意地相贴在了一块。帝斯凯立刻紧张的涨红了脸,却并没有将腿移开。温热从两人相贴处蔓延开来…
沉默也在两人间蔓延,歌莉夜听见自己的心跳,又或者那是帝斯凯的…似乎有些太安静了,安静得连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
歌莉夜的腹部在这时传来轻微的鸣响。
“你饿了吗?“
歌莉夜红着脸点了点头。帝斯凯突然站起来。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被烛光照亮的结实轮廓让人感到很安心。他担心留下歌莉夜一个人会感到害怕,回过头温柔的对她说。
“你先坐会,我去找些吃的,马上就回来。”
后院,帝斯凯用匕首扎进泥土,夜风的寒凉也没能平息他耳根的温度。
他捧了大概五六个土豆回到房间里,点燃了柴火将它们扔进去烤。
歌莉夜小口地咀嚼,帝斯凯却盯着火堆出神。
夜深了,那张床显得更窄了。
“你可以在那里休息,我守夜。”
帝斯凯指了指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
歌莉夜的目光在床和帝斯凯之间来回游移,最后她轻声说。
“你...你能不能...和我一起?我害怕一个人...”
“当然,如果你觉得这样更好。”
帝斯凯看着歌莉夜脱下沾满泥土的外袍,只穿着单薄的衬裙钻进被褥中。他吹灭蜡烛,脱下剑带和外衣,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躺下。
帝斯凯抬起手臂,歌莉夜突然整个身体贴了上来,这个要命的动作让他几个月以来的思念和**全都纠缠在一块,她每动一下都是在挑战他的自制力。
他低头寻找着她的嘴唇,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感觉到她身体因为害怕而颤抖。
“她在害怕吗?”
觉察到这点,帝斯凯的手停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很快,熟睡的呼吸声从怀里传来,这是这几个月以来,歌莉夜睡的最安稳的一次。
窗外亮起一丝微光,帝斯凯扭过头发现歌莉夜仍在睡着。她的呼吸很轻,一只手蜷在枕边,那样子好像一直小猫。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她熟睡的模样,最终只是将滑落的外套轻轻拉回她的肩上。
离开房间时,他没有点灯,靴底踏过木板的声响被刻意放轻,只希望不要有任何声音会将她吵醒。
回程的马鞍两侧挂满了东西:新烤的面包裹在棉布里,还有新鲜的牛奶。最底下还压着一条在母亲的衣柜里翻出来的羊毛针织披肩。
帝斯凯驾马回到宅邸时,门是虚掩着的。
帝斯凯推开门时,看见歌莉夜已经醒了。她坐在窗边的矮柜上,赤足悬空,晨光透过她的衬裙勾勒出纤细的小腿轮廓。听到声响,她转过头来,眼睛里还残留着惺忪的睡意。
“你去哪了?”
帝斯凯将食物放在桌上,两罐新鲜的牛奶递到她好像挨饿了好几天的纤瘦手里。
“宫里。”
帝斯凯简短地回答,目光掠过壁炉,发现柴火所剩无几,灰烬里还埋着昨夜未燃尽的余温。
他走向歌莉夜,提起她的手背轻轻一吻,便转身去了后院。
斧头劈开木柴的声响吸引了歌莉夜,她披着针织羊毛披肩,捧着还有些余温的牛奶站在窗边,看着帝斯凯砍柴的背影。
他只穿着单薄的短袖衬衫,衬衫里透出肩背的肌肉线条,汗水顺着他的颈侧滑下,消失在衣领的阴影里。
每天清晨,帝斯凯总会在歌莉夜面前跪坐下来,他的右臂放在她的膝上,让她为他按时换药。歌莉夜伸手去解开绷带,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他。绷带一圈圈的解开,露出底下狰狞而骇人的疤痕。
“这道疤会永远留在这里了。”
歌莉夜看着那道疤痕,心疼地说:“可能会一直这样了…”
帝斯凯平静地注视着她垂落的睫毛:“没关系,换你在我身边,再添十道疤痕也无所谓。”
“我替哥哥向你道歉…”
帝斯凯捧起她因愧疚而低下的脸,她抬起头时正巧对上了他那双平静的蓝色眼眸。
“这不怪你,都怪我那天没能带你走。”
宅邸庭院里的树枝开始枯黄,叶片在风中落下。帝斯凯被乌瑟尔紧急召回宫,临走前他抬头望了一眼歌莉夜所在的房间,烛光映照出的温暖颜色颇有家的温馨。与此同时,他也担心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歌莉夜一个人会不安全。
一个温暖的午后,帝斯凯牵着歌莉夜的手来到附近的集市,人头攒动,此刻正值喧闹。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烤面包的香气混着铁匠铺的炭火味飘散在空气中。
帝斯凯走在歌莉夜身侧,目光警惕地扫过人群,手臂偶尔虚护在她身后。
铁匠铺的炉火烧得正旺,热浪扑面而来。铁匠是个粗犷的中年男人,茂盛的胡须上沾着煤灰,见他们两人进来,咧嘴一笑:“两位客人需要什么?”
帝斯凯看了一眼墙上悬挂的各式匕首,最终指向一把镶着蓝钻石的精致短刃:“这个,让我看看。”
铁匠取下匕首,递过来时赞叹了一句:“好眼光,这把轻巧,适合随身带着防身。”
歌莉夜接过,指尖抚过刀柄上的雕纹,试了试重量。
“这把很适合您的妻子。”
铁匠朝歌莉夜点点头。
“锋利,但不会太重。”
铁匠转身后,两人间一阵许久的沉默。
歌莉夜一下子整个人都顿住了,脸颊瞬间染上了淡淡的红。帝斯凯也僵在原地,没有解释或反驳。
“谢…谢谢…”
帝斯凯让铁匠把匕首包好,付钱时还故意多给了两枚金币。
走出铁匠铺时,集市的热闹声似乎一下子远去了。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有开口,但两人嘴角的笑意却掩藏不住。
坎佩冬城里的第一缕阳光恰好落在老面包师汉斯的手上,他正将发酵好的面团摔在木案板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再等一刻钟就好,殿下。”
汉斯头也不抬地说,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他的脸上沾着面粉,却掩不住眼中的笑意。自从帝斯凯每日来取面包,整个厨房的人都发现这位向来严肃的年轻将领变得开朗了许多。
帝斯凯双手交叠胸前,靠在门框上,晨光为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白金色的光边。
“今天加了蜂蜜?”
帝斯凯突然问道。
汉斯咧嘴一笑。
“殿下好灵的鼻子。是昨天刚从塞露西亚岛送来的麦卢卡蜜,我偷偷给您多放了一勺,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烤炉的铁门被学徒拉开,热浪裹挟着浓郁的麦香扑面而来。汉斯用长柄木铲取出金黄色的面包。
“给,刚出炉的。”
汉斯用粗布包好面包,递过去时还冒着热气。
“小心烫。”
帝斯凯接过,温热透过粗布传到掌心。他低头看着这块圆润饱满的面包,表皮裂开的地方露出里面雪白的馅,几滴蜂蜜正从裂缝中缓缓渗出。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在边境驻防时,当地农妇送给他的第一块新鲜面包。
“谢谢!”
帝斯凯从腰间取出一个布袋。
“这是上次答应给你的香料。”
汉斯接过袋子一闻,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黑胡椒!这可是稀罕物!”
厨房里的其他帮工都凑过来看热闹。负责切肉的胖厨娘玛丽笑眯眯地说:“殿下最近胃口真好,天天都来取面包。”
帝斯凯嘴角微扬,将面包小心地放进准备好的藤篮里,又取出一块干净的白麻布盖在上面:“因为现在有人比我更懂得欣赏汉斯的手艺。”
比起那些用鼻子看人的贵族,帝斯凯更喜欢和这些人打交道。
在善意的笑声中,帝斯凯提着面包篮走出了厨房。
阳光正好,他迈着轻快的步伐穿过中庭,连守卫向他行礼时都发现,今天的王子殿下似乎格外愉悦,甚至对每个人都点头致意。
当帝斯凯的身影消失在长廊转角后,厨娘玛丽用胳膊肘捅了捅汉斯说:“我打赌,殿下准是给某位神秘的姑娘送去的。”
汉斯和马丽相视一笑,继续揉起了面包。
“哟,这不是我们年轻的马夫吗?”
轻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帝斯凯脚步未停,只是侧过头。克利诺倚在石柱旁,发丝被整齐的梳起。
“今天不去马厩刷马了?”
克利诺踱步上前,指尖故意划过面包篮。
帝斯凯低头看了看克利诺那只养尊处优的手,指甲修剪得无比光滑,连剑茧都比贵族小姐还少。
他只是轻轻拨开对方的手指,嘴角动了动。
“让让,别挡路。”
往常这种时候,他这卑贱的哥哥早该被激怒,要么冷笑着拔剑,要么用同样的语言回怼。
可此刻,帝斯凯甚至都懒得看他一眼,仿佛他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飞虫。
帝斯凯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克利诺站在原地看着帝斯凯远去的背影,手指摸着下巴,眯着眼睛说。
“这家伙…感觉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德里克。”
树丛的阴影中走出一个男子,左眼戴着皮质眼罩:“有何吩咐?殿下。”
“跟着他。”
克利诺从口袋摸出了几枚金币,放到了戴眼罩的男人手里。
“我要知道那篮面包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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