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别墅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苏晚躺在柔软得过分的床上,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模糊的天花板。身体极度疲惫,神经却像绷紧的弦,无法松弛。
他尝试入睡,但一闭上眼,就是《八骏图》上那片晕染开来的诡异色斑,就是沈砚清那双深不见底、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就是蒋哲失望冰冷的质问,就是同事们或鄙夷或怜悯的目光……这些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旋转,搅得他不得安宁。
他坐起身,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让房间显得更加空旷和孤独。他赤脚下床,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月色清冷,为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树冠披上一层惨淡的银辉。围墙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巨兽的脊背,沉默地盘踞着。那些隐藏在林木间的摄像头,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微弱的红光,像黑暗中窥视的眼睛。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着冰冷的、坚不可摧的玻璃。倒影中,他的脸苍白,眼神空洞,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架上的蝴蝶,美丽,却没有生机。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和窒息感,如同潮水般缓缓上涨,漫过他的脚踝,膝盖,胸口……他猛地收回手,后退一步,呼吸变得急促。
他走到门边,再次握住门把,用力拧动,依旧是纹丝不动。他甚至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厚重的实木门发出沉闷的回应,岿然不动。
绝望,像藤蔓,从心底疯长出来,缠绕住他的脖颈。
他慢慢地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将脸埋进膝盖。没有哭声,只有肩膀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在这个绝对安全、绝对私密的空间里,他终于卸下了一部分伪装,允许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力感,短暂地掌控自己。
他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直到窗外的月光偏移了角度。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机械运作声,从天花板的某个角落传来。声音很小,但在极度的寂静中,却清晰可辨。
苏晚猛地抬起头,泪痕未干的眼睛,警惕地望向声音的来源——那个他之前注意到的、类似烟雾报警器的装置。此刻,那装置侧面的一个针孔大小的镜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角度。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他知道了。
沈砚清不仅在看着,他甚至可能在听着。这个房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他刚才的失态,他的恐惧,他的绝望,可能都毫无保留地落入了那双监视者的眼中。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他所有的脆弱,所有的情绪波动,在对方眼里,或许只是一场值得玩味的表演。
一种强烈的屈辱感,取代了之前的恐慌。
他扶着门板,缓缓站起身。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留下紧绷的触感。他走到洗手间,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眼圈微红、脸色苍白的自己。
镜中的青年,眼神最初是涣散的,带着未褪的惊悸。但渐渐地,那涣散一点点收敛,凝聚,最终沉淀为一种死水般的平静,平静之下,是冰冷的、坚硬的什么东西,在悄然滋生。
他扯过毛巾,用力擦干脸和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擦破皮肤。
然后,他回到床边,重新躺下,拉好被子。动作平稳,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从容。
他侧过身,背对着那个可能存在的镜头,面向墙壁,蜷缩起来。这是一个防御的姿态,也是一个拒绝的姿态。
他闭上眼睛,这一次,不再试图驱散脑中的杂念,而是放任它们盘旋。
恐惧依然存在,绝望也未曾远离。
但在这极致的压抑和监视下,另一种东西,一种类似于……恨意,或者说是极度冰冷的清醒,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蕈,悄然破土。
他知道自己无处可逃。
但他也绝不会,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被彻底驯化成一只只会歌唱的金丝雀。
夜色深沉。
在主卧隔壁的书房里,沈砚清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清晰地分格显示着别墅各个角落的实时监控画面。其中最大的一格,正是苏晚房间的影像。
画面上,青年背对着镜头,蜷缩在床上,看似已经入睡,但那微微绷紧的肩线,和偶尔极其细微的颤抖,暴露了他并未真正安眠。
沈砚清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目光幽深地凝视着屏幕上那个脆弱又固执的背影。他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令人胆寒的笑意。
他的雀鸟,终于被完完全全地,关进了量身打造的金丝笼中。
惊恐,不安,挣扎,乃至那初生的、微不足道的反抗……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是他精心引导的结果。
他喜欢看他在自己的掌心里,徒劳地扑腾翅膀的样子。
这让他感觉,自己真正地、完全地,拥有了他。
“晚安,我的晚晚。”
他对着屏幕,无声地说道,眼神温柔,却冰冷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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