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无人,头顶碧空茫茫。
她有些心慌,胡乱走两步寻找,就听见“啪嗒”……的声音,一下撞击在耳膜上,白芷奇了怪了,找啊找啊,发现声源居然来自一处偏殿的竹醒,两个竹筒一上一下,上面的填满水后,“啪嗒”一下掉下来,正好碰在下面的竹筒上,发出极有韵律的响声。落下的水汇到一个凹陷的石臼中,漫得到处都是,周围长满青青草坪,整齐而纯色,显然经过人刻意整治。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竹响居然会如此大声,看来宫中的东西样样不一般。直至很久以后的她才明白,这是由于环境太安静的缘故。
以至她遥遥就听见奔跑声,可惜这块空地上并无躲藏位置,她赶紧往出口跑去,不想差点撞上一个人。
只见那人眉梢一挑,眼里都是亮起来:“你怎么还在这里?”
身着深蓝缎袍的吴紫汗渗领圈,额头上有亮晶晶的汗珠,瞪着双眼,平日里宠辱不惊的表情全都没了,变得慌慌忙忙的。白芷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全傻了,莫非皇宫风水就是不一样,是个人都变得奇奇怪怪。
“看我做什么?还不快走?”吴紫说。
白芷满脑子问号:“我往哪儿去?”
“你怎么来的怎么去,横竖这里是你不该来之地!”
不该来之地……一句话说得白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吴紫见她还在愣滞,拧了眉,低声道:“今天有人趁月中宫中贵人聚集,偷偷潜入,我正在被人追杀,若有人问起,你就说从不认识我。”
几句话将白芷带的更懵了,可接下来出现的一个人,更是令她豁然惊吓。
别院大门那头,久日不见的晏律光身着太监服,手里握着把冷测测的匕首,凝重的朝这边走来。
一见到白芷,他也明显惊住,可这并不妨碍他的下一步行动。
后跟离地,脚尖发力,弓紧的腿腱子肉鼓胀在裤腿,他脚步轻捷,武艺较之前更精进,以习武之术刺杀向吴紫。
吴紫薄瘦的身躯晃到竹醒前,看得出,吴紫虽不会武术,但也习得二三报名功夫,二人你来我往间,晏律光还有闲工夫问话:“你不是很会跑吗?怎么为一个女人不走了?”
这几句话可害苦了白芷。
天啦,这二人是如何认识?他俩为何追杀,结得什么仇什么怨?
等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追到门口,冗长甬道,还是不见巡逻的军队。不是说紫禁城管理严格吗?而且耽搁这一功夫,淳于九畹那边的状况又如何?
正在她左顾右盼,目测红墙有多高如何翻得过去时,突然从红墙墙头飞上一个暗影,纵身一飞,不偏不倚正好落到吴紫身旁。
“二麻!”吴紫惊喜喊道,欢喜得浑身一震,像开花的老竹子。
暗影极其尽职尽责,舍身冲前,以不怕死的精神斜切过晏律光匕首,气力之大,空气响起呼呼风声,只“当”的声空前一击,晏律光的武器飞到半空中。晏律光反应极快,飞身往后一扬,手抓向银光飞闪的匕首。就在这短暂分秒间,暗影二麻分清主次,抓起吴紫衣襟,纵身而起,飞快离去。
眼睁睁见到敌人离开,晏律光满脸尽是愤慨,三步并走两步跨到白芷面前,吓得白芷赶紧使出自己的声音:“师兄,是我啊!”她伸手往脸上胡乱地摸,可恨妆容稳稳当当敷在脸上,她这才悔恨早晨不应该为了避免暴露而画得极其细致。
她动作滑稽得像小丑,晏律光瞅着她也是颇为无语:“行了,瑞奴已死,能易容跟着淳于九畹进宫的,除了你还能是谁?”
白芷有些呐呐的放下手,撇撇嘴:“我说,师兄,你怎么进宫里了?”
晏律光拧起眉头:“宫中本就有百晓生暗藏的自己人,本想借今天宫中例行聚会杀掉受邀而来的吴紫,不知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临场挣脱。其实我很好奇,为何你会在这里——出了这堵墙,就是距离出宫最近的地方?”
白芷这才觉得貌似有些不对:“我是被一个小太监带来的。”
“小太监?”
“嗯……他带路,跟着跟着就没人了,也不知他是否是故意的。”
晏律光面色更沉,目光闪烁,似乎是想起什么。
白芷赶紧追问:“怎么?你知道他?”
“先不说这个,”对峙间,晏律光又想到新一个问题,“为何吴紫见到你要停下,他跟你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啊……”白芷茫然的说,见晏律光一脸疑惑,她更是紧张,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真不知道!倒是你,为何要杀他?”
晏律光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无言。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白芷更是不解,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问出:“你为何要三年前离家,为何会当上百晓生新当家,师傅又在哪里,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好了!”晏律光猛然打断她,“这不是你该知道的问题,这也不是你该来的人,你应该听我的回到山上去。”
“我不回去,在没弄明白一切之前,你管不到我,”白芷说着,晏律光的眼眸中生出火气,这个人,几年不见,已无法接受别人的反抗,拥有权势的他变得比从前更加陌生。白芷不由想起那场火,意识忘了,身体却还记得,她转身就跑。
没想到这一次晏律光并没有追。
风撩起白芷头发,被黑发撕裂切割开的场景中,她最后一眼见到的是晏律光独身立在别院中,身影落寞极了。她莫名的,生出一股心酸来,从始至终,他都想要她离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顶马车不偏不斜正正午门出口,像亘古伫立在那里,她不来,不离开。车夫远远见着她,就示意她快回家。
哇,亏得淳于九畹还有半点良心,居然还知道在离开的门口等她,要知道就白芷这路痴脑子,可是沿途抓了好几个宫人才认出正确方向,她真有些感激涕零了。弯起腰撩帘猴子样钻进去,流苏整齐滑落,拂过她鬓角,微微荡漾,她抬眼就瞧见轿里蜷腿坐着一个男子,紫袍缓带,露出雪白锁骨,眉眼都挑着冷冷倦倦的慵懒,脸侧红肿,坟起半指高的掌印,白芷目呲欲裂,没想到她才离开半天功夫,皇子就被天子挨了一巴掌。这是怎样恶劣的父子关系啊。
马车开始辚辚转动。
淳于九畹见了她,表情很是不快:“你把皇宫当成什么地方了?未经允许胡乱跑动。”
白芷捏了把汗,犹豫要不要将所见所闻告诉他时,他突然用一种低沉的调子说道:“还不快过来?”
啊?
白芷发蒙,但转一想人家为了她的安危担心那么久,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她期期艾艾靠近,突然广袖遮天,一股甘洌清香兜头兜脑罩来,她上半身倚在淳于九畹怀里,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他的下巴颌抵着她的头顶,有些硌有些疼,白芷整个视线都像是被山一样的他覆盖着,他的语调也变得绵软悠长:“别走了,让我抱一抱。”
她满掌心沁冷汗,手不知道该放哪里,抓他衣襟似乎不对,放他腿上似乎不对,放自己身上更有脱衣的嫌疑,天哪,白芷脑中简直万马奔腾,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真的,有些累了,”淳于九畹如若呓语,“无论我做什么,我父皇都觉得我不对,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获得肯定。这么多年来、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样、打击我,但凡是对我不好的,他总是不拒绝、我真的不明白是什么……”他说着声调渐渐转低迷,陷入悲怆的情绪中。
这算是什么……倾诉?
男人最脆弱的时候?
不对,等等。
白芷淡褐色眼珠子滑落眼角,睇斜窗辕上雕刻一缕缕活灵活现的流云,硬生生将迷得如麋鹿如森林般的意识抽离到现实中来,左右脑的两个小人开始打架。
她现在是瑞奴装扮对吧?
没错!
陪伴淳于九畹长大的青梅竹马是瑞奴对吧?
没错!
以此类推,见过淳于九畹最多脆弱情绪时刻的也一定是瑞奴对吧?
没错!
以此可以推断——白芷从骨缝里一寒:淳于九畹是将她当作瑞奴对待了!可不是吗,如果她没有易容成瑞奴模样的能力,他根本没有理由让她留在王府的不是吗?
这条思路捋顺后,瞬间白芷所有情绪都飞了。
她终于找到手该放的位置,放到淳于九畹胸口,再一下子推开:“殿下,看清楚我是白芷,你不要太难过。”
淳于九畹愕然的看着白芷的动作,他的表情从愕然转化成莫名,再没由来的生出些莫名的愤怒夹杂无奈,几番情绪沉浮眸底,他豁然侧身去看窗外的景色。
两侧街道上摆着稀稀拉拉小摊小贩,吆喝着卖些小零小碎的补贴家用,这些人不辛苦吗,不是的,还不是为了生存,而如今自己跟着淳于九畹,不也是为了待在京畿中的日子过得不愁吃喝,才有更多的心思与机会去调查性情大变的师兄与莫名失踪的师父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不能任性,一斗米养恩人一升米养仇人,她堂堂幽渊药王谷药王徒弟白芷绝不是一个背情弃义之人,要淳于九畹真想念青梅瑞奴,她易容化身给抱一抱也不会掉一块肉。
哄哄他,哄哄财神爷。
她一鼓作气!
然而,报答一个人就非得以以身相许的模式吗,是不是太低贱了?
脑子里又蹦出小人开始打架。
再而衰……
这样他会看不起你的。
三而竭……
思索间,淳于九畹疑惑地转过身子,前半身躬向她:“你这眼睛滴溜溜转着,又在想些什么东西?”他甚至笑了,绝对是好笑的嘲笑,白芷对天发誓没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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