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九畹点燃寺庙中的青灯。
一灯豆丁,二身茕茕。
白芷这才看清楚寺庙内的样子。
堂内一尊真人大小佛像金身,低眉垂眸下,嘴角紧绷,不似一般佛像予人于温馨感,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惊悚。
橘色垂帘半掩住佛像金身,黑暗软陷在梁间墙角。
一晚上又惊又吓,白芷坐在地上,气息后继无力,无法转匀体内,这才感受到疲惫。淳于九畹又将吃的搬进屋里来了,将外套脱下,铺在桌案上,斟了两杯清酒:“放心吧,梅生武艺高强,都会解决的。”
白芷害怕佛像,不敢左看右看,只能望向淳于九畹。淳于九畹的脸真好看啊,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他的下颌,一样样的组成一个令人心动的样子。如果佛受她喜欢,也应该长这幅样子才对。她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从头顶流转到脚底,像是踩在流水树梢上,如云流畅。白芷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她害怕控制不住呼吸。她只敢看酒,白玉杯里的酒色泽浅碧,馥香浓郁,涌到白芷鼻尖,直让她黯然**,酒壮人胆,她叹道:“这酒真浓,只消一杯整间大堂都酒香四溢了。”
淳于九畹一愣道:“你说错了,这酒的特点就在于无香无色而有味。”
白芷翻腕一饮而尽,微醺的清冽从舌尖一路滚到胃里,她仰头头使劲儿嗅,然后认真的对淳于九畹道:“你没闻到吗,真的有好浓的酒味啊。”
淳于九畹倏忽脸色微变,紧紧的望向白芷身后,那眼神古怪直让白芷心底发毛,莫非她身后有什么东西?但她完全没有听到丝毫动静!
莫非梅生所说青白寺闹鬼的事可是真的?她冷汗一下冒出体外。
“快来我身后!”
闻言白芷赶紧绕过矮几,躲在他身后。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发梢染有类似兰草淡淡的香,她差点站不住。
“小心,这家伙很危险!”淳于九畹沉声道。
她望回自己刚才站的位置,几乎没吓死,仅隔了一尺远的门槛外,一只浑身浴血的老鼠鼓起黑溜溜的眼珠子望向他们,目露凶光,它时不时舔一下身上的血,饶有味道的吸吮到嘴里。
最恐怖的是,这只老鼠站起来有人的膝盖高,比如一般老鼠大上好几倍。
寺庙里怎么会有这怪物?白芷只觉得头皮发麻。淳于九畹沉声道:“别触怒它。”说着牵起白芷的手,缓缓往后退,淳于九畹掌心温厚,不紧不松。
而老鼠只是站在那儿,半动不动,时不时滴溜溜转转发红的眼珠子,很有捉弄的况味,白芷羞愤又恐惧,直至忽然头顶一凉,枯黄色帘子如水拂过,白芷感觉不对:“小心!”
然而慢了一步,淳于九畹撞上供桌,估计腰都紫了。白芷心都悬起来了,意外紧随其后,供桌乱摇,金身倒下,砸向二人!
白芷以为会很沉,毕竟是金子。眼见危险来袭,淳于九畹护住她,扭身用背部去抗伤害。白芷心下震痛,眼见要血溅当场。没想到金身撞人后,竟从头骨开始破裂,四肢百骸断的断,裂的裂,四散分开,从头到尾淋淋漓漓的下起一场骨雨!
顾不上太多,淳于九畹护住白芷往外走,口中惊呼:“怎么回事!”
明知今晚青白寺之行是被人算计,然而冥冥中、嗅到更多阴森恐怖的东西。
二人夺门而逃,月光一下倾撒全身,拂过淳于九畹的黑发,他的肩头,他的衣服上——竟沾满人的骨屑与肉沫,和淋淋的血!白芷一下子就想起,她第一次穿过黑黝黝的寺庙时,闻到空气中血腥气,还踩到格外激动地老鼠,没想到,居然是在这里等着他们!
淳于九畹掩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血筋连着骨头,骨头碎得一小块块,骨髓粉红流血,衬着淳于九畹一袭白裳和白肤,艳生生的,红的红,白的白。
那挂着、黏在淳于九畹身上的,分明是被剥得干干净净的人骨!而且还非常新鲜,可能刚做不久。难怪寺庙中一直有股酒味,原来是用来掩盖生肉气味的!之前被金身盖住,被撞碎后爆发出来。白芷忍住恶心的胃里翻滚,差点没吐出来。
淳于九畹脸色苍白得可怕,他一边迅速脱掉外衣,用干净的里面擦了脸,一边冷静的叮嘱白芷:“你先出去,这里恐怕要出事。”
白芷心底慌乱,漫无目的的来回走。淳于九畹躲到庭院角落去换衣裳擦拭身体。富贵出生的人,是受不了身上不洁净的。
白芷走着,不小心脚跘到,以为是门槛,回头见一只半人高大老鼠人立她跟前。她吓得后退两步,撞到了窗牖,窗受力往后推开,牙酸般吱呀一声,有东西从门上骤然落到白芷肩膀,她甩肩一扭,东西摔到地上,竟又是只大老鼠。足溅尘土。
眼前一花,跟前老鼠飞扑而起,咬向她肩膀。白芷大脑瞬间一空。
跌坐在地。
身前又横亘另一只大老鼠,她突然扭头左右,居然还有很多老鼠扑上来,
这里怎么回事?先是有尸体后又来大老鼠!看样子还专门扑上她肩。
她看也不敢看半眼,头皮发麻,连滚带爬的往淳于九畹方向跑去。
——树林中,鬼影重重。
——树林外,寒风卷地。
一梭人影辗转腾挪矫健的跃上了别院的外墙,还未待站稳,就白芷的惊叫声吓了大跳,乍然举起□□,白光凝于箭尖一端。
“住手!”淳于九畹出口阻拦。歹人在外墙上晃了一晃,收势已来不及,斜射出一支箭矢,箭如闪电般刺向白芷,却歪歪斜斜的偏身飞走。
一击黑光击向敌人,不知是何种暗器。歹人直挺挺的往外掉,外沿是空地,大壁漆黑阴影倾倒,磨灭了一切痕迹。
“我——”白芷接连受到惊吓,话都没说明白。睫毛扑闪扑烁,再忍不住,不顾淳于九畹一身腥臭,埋头抱住他。她怕自己再忍不住,会吓哭出来。
“梅生怎么回事。”淳于九畹像安慰妹妹,自然而然拍拍她肩背,逐字逐字,眉间颦得愈发的紧了。
对哦,为什么呢。
一袭黑衫追上墙头,身上衣衫破裂,很是狼狈。梅生以剑杵墙头,大口喘气,问:“刚的刺客呢。”
白芷尴尴尬尬的松开抱淳于九畹的手,指了指离去的方向:“似乎是那边。”
梅生神色复杂,说:“这歹徒似乎有些不对。”
说罢也不由二人应答,往院子那边跑去。白芷与淳于九畹面面相觑。
片刻梅生的声音从墙那侧传来:“拉我吧,我累得不行了。”
淳于九畹攀上墙壁,拉住梅生的手,以便他借力蹬墙翻过来。梅生似累得不行,额头、前襟上都是汗渍,又许是因为没有抓到刺客的缘故,低着手垂头丧气,很没精神的样子。
白芷踮起脚尖仔细瞅:“他怎么没抓到刺客!”
“跑了。”梅生切齿道:“从我上来到现在,三个刺客全是这么消失的。”
“一直追到胡同,空地三面都塑起三道外墙,归属于户大户人家,刺客一落到墙内,我追上去,就被管家与侍卫们以扰民盗窃为由追杀。无奈只得回来。”
白芷咂嘴道:“我晓得了。”
瞬间两道火辣辣的目光投过来,白芷剔眉,扬声:“刺客会升天法术!”
一个趔趄,梅生鼓圆了眼珠子瞪她。
淳于九畹微笑。
梅生脱力的坐在台阶上,问:“有水吗?”
白芷指指屋里:“都放屋里了。”
梅生斜眼冷若一记飞刀:“那你还不快去拿?”一副颐指气使的口吻,令白纸很不舒服。可再又一想人也是因为自己如此耗神。便于淳于九畹对视,眼神示意究竟要不要进屋,要不要将佛像垮塌的事道出。沉默间,淳于九畹道:“水都被老鼠弄脏了。你忍忍,天再过段快亮了。”
白芷忍不住问:“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走?”
“违抗圣命是不可以的,”淳于九畹扫地坐下。梅生冷笑的睥睨了白芷眼。三人排座在阶梯上,听梅生回忆刚才所见。
梅生说,那三面墙后打通成一户人家,如此独宅大院在京中一定有名有姓,然而他确实在没有印象谁家住在那里。不过,官府一定有名录记录。胆敢收纳刺杀皇子的凶手,一定得查个清楚。若不是害怕中调虎离山之计,今晚就想一草一木都翻他个底朝天。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迟早誓报此仇。
不过,今天这刺客行踪诡异,一开始表现出怯战,追上去之后却轻功惊人,绝非凡凡之辈。他们今天行动,一没有杀人,二没有抢砸,就只是露个脸,这就奇了怪了,他们目的是什么。
三人闲散的谈着,浑然不觉身后有数双绿森森的眼睛在盯着。
有什么拍上了白芷的肩膀。
白芷愕然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两人四只手好端端的袖着。
多出的那只手是哪里来的?
“啊啊啊啊——”白芷吓得跳起来,淳于九畹捞她到身后,那几只老鼠敏捷的绕过淳于九畹,直攀上白芷大腿。
“这老鼠冲她来的!”梅生持剑戳死几只。因体力透支速度很慢。
“为什么”白芷脱口而出,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又有腥臭的劲风袭来。她吓得拔足跳起,蒙头逃窜,企图躲开老鼠。
不料那些老鼠就像疯了似的,从墙角树根灌木丛中乌压压的,如涓水涌动而来,一至十,十至百,庭院空间只有那么大,如此下去迟早被啃。
梅生凝神看着老鼠群绕过他裤管,索性踩门槛悬在半空,弓缩身体看戏。
“杀了这些孽畜啊!”白芷踉踉跄跄的,惊叫道:“你在做什么。”
梅生冷漠至极的蔑视了她眼,那眼神,似乎她与这些老鼠没什么两样。
连淳于九畹都看不下去:“梅生,你!”梅生冷冷的看着帮忙救人的淳于九畹,脚下敏捷的踹飞着数只老鼠,道:“我劝你歇着,今晚还长,不知刺客还来不来。这小姑娘招了邪是她的事——喂,”他扬声冲白芷喊道:“你跑出寺庙,说不定就摆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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