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叶府的书灵,还未放下袱,便急匆匆的去了叶婳伊的闺房。
门前,乘月见到多日未见的书灵,眼前一亮,惊喜地唤道:“书——”
书灵却立刻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眼中带着一丝顽皮。乘月顿时心领神会,笑嘻嘻地把嘴巴捂得紧紧的。
正巧这时,屋里传来叶婳伊的声音:“乘月,乘月,进来帮我整理一下发髻。”
书灵听见,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走到叶婳伊身后,悄然拿起一旁的梳子,动作娴熟地为她梳理起发髻来。她那双如水葱般的手指灵巧异常,不论是盛京时下流行的式样,还是国都宫中用的盘法,她都信手拈来,丝毫不乱。
叶婳伊闭着眼,感受到发间的动作细致温柔,不由笑道:“乘月,你这手艺倒是见长了。”
“嘿嘿,多谢娘子夸奖。”书灵低声应道。
叶婳伊闻声微怔,旋即睁眼回头,一眼认出是书灵,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道:“原来不是乘月……书灵,你倒是回得挺快。”
书灵连忙俯身行礼,语气恭谨:“多谢娘子体恤。”
叶婳伊轻轻一摆手:“好了,起来吧。回去把行李收拾收拾,这几日好好歇着。”
“谢娘子。”书灵应声退下,神色温顺,步伐轻盈如常。
处理完越礼的事情后,荏之柔将庄子里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向叶婳伊汇报,细致入微。她特别提醒叶婳伊,回去后务必提防书灵,因为她察觉书灵的状态似乎有些异样,隐隐透着不安。
收到荏之柔的信后,叶婳伊唤来乘月,神色如常,语气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柔和:“书灵刚从庄子回来,路上奔波,身子怕是吃不消。这几日你多留意些,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哪怕一点点异样,也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毕竟你们都是从小跟着我的。”
她语气不重,神色平静,仿佛只是随口叮嘱,但乘月听在耳中,却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点头应下:“是,娘子。”
接连几天的日子,荏之柔就像刚来庄子上的时候一样,除了给越礼那一日的三餐和药以外,没有只字片语,每一次越礼想要跟她说点什么的时候,荏之柔都是给他一个噤声的手势,让他闭嘴。
这一天,荏之柔斜倚在越礼院中的一株梧桐树上,一袭青色男子长衫,腰间素带随风轻荡,衣摆懒懒垂落于枝叶之间。她眉目清秀,唇角微含笑意,虽着男装,却掩不住眉眼的细腻与轮廓的柔和。
她半侧身蜷卧,枕着臂弯,鬓边几缕碎发被春风拂起。阳光透过叶隙洒落,斑驳的光影落在她的睫毛与面颊上,为这份静谧添了几分柔和与梦意。枝头几只麻雀蹦跳了片刻,似是察觉到什么气息,扑棱着翅膀飞远,不敢惊扰。
这是荏之柔自入庄以来,越礼第一次踏出房门。
他立在廊下,仰望树上的一幕岁月静好,目光平淡,却未被表象的安宁迷住分毫。
——因为他心里想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岁月静好。
“再看,我可能就忍不住挖掉你那双漂亮的眼睛。”树上的荏之柔语调平常,话语却带着寒意,直逼人心口。
“我不是很明白。”越礼的确不明白,十分有九分的不解——他与这位“任知”不过初次见面,为何对方对自己怀着如此明显的敌意?
荏之柔不语,枝叶间只余风声。半晌,越礼又试探道:
“我与任兄曾经见过?还是我——”
“唰——”
青影一闪,从高处掠下一道细长的暗器,疾如惊鸿,擦着越礼的耳边飞过。
“嘭!”
下一瞬,屋门上猛地炸开一个指节大小的凹痕,木屑四溅。
“再有废话,下一次打中的就不是门了。”荏之柔的声音冰冷而笃定,杀意不加任何掩饰。
自从叶婳伊告诉她前世之事,她便动了杀心,明明前一世都是因为这眼前人才会害的叶婳伊家破人亡,竟然还会如此妇人之仁,如果是她定在重生回来第一时间杀了他。若非此刻门外褚渊的人正虎视眈眈,她早已替叶婳伊将此人解决。
越礼怔在原地,心头生出一丝寒意——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想杀他。
可为什么?!
难道……她是太子的人?不对,除了太子,其他人都舍不得让他死,他们还想借他之手扳倒皇后与太子。可若真是太子的人,就该立刻取他性命,又怎会救他、为他疗伤?又或者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不行!那件事需要加快了!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在荏之柔那得不到便宜,越礼便转身回到卧房。
看着越礼灰溜溜退回卧房,她唇角不着痕迹地微微一勾,周身杀气顷刻收敛殆尽。荏之柔不由得对眼前这个被叶婳伊称为“可只手遮天、搅动庙堂”的人物生出几分好奇——山庄换防、书灵离去,他竟从未显露半分反抗之意。是沉得住气,还是……
她抬手将散落的碎发随意拢至耳后,慵懒地靠向身后树干,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这些日子越礼与书灵的种种举动。忽然间,眼前像有一线灵光闪过——
“怪不得越礼如此淡定!”
她想起叶婳伊曾经说过,越礼能在“叶府灭门”中成功逃脱,全因叶婳姝暗中替他联络上了越氏一族。看越礼如今这般姿态,定是早已接上了这条线!
此事必须立刻告知思洄。除此之外,还有这四周的护卫……
这几日她已暗中留意,周围至少有二十人,个个皆是好手。尤其是院门外那两人,始终如鹰隼般挺立,气息冷冽似锋,杀意分毫未敛。那毫不掩饰、仿佛随时可夺人性命的气势——不似寻常护卫或暗卫,倒更像……专职杀手。
褚渊究竟意欲何为?今夜调查清楚后,她必将这一切悉数告知叶婳伊。殊不知,这一夜,将让荏之柔真切体会到——死亡,竟能离人如此之近。
夜半时分,春夜寂静,唯有偶尔的虫鸣与鸟啼,山风掠过林梢,枝叶沙沙作响。
荏之柔算准时辰,换上一身夜行衣。自子时起,山庄内的巡逻由半个时辰一次改为一个时辰一次,这无疑给了她可乘之机。
她身形轻盈,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脚尖轻点檐角,便如飞燕掠空,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却不闻半点声息。偶有月光洒落,她的身影倏忽一闪,又迅速隐没于屋脊阴影之下。
她步履矫捷,身手轻灵,每一次落点都精准无误,仿佛早已将巡逻者的脚步声与路线默算于心。风起之时,几缕黑发随风扬起,宛如一只游隼悄穿夜幕。
可越是深入,她心头越发沉重——周围的护卫与暗卫远不止二十之数,外围巡防更是严密如铁桶。她伏在高处四望,只见点点巡逻灯火在黑暗中明灭交织,恍如一张无形巨网。
正思忖间,一缕极淡却难以忽视的气味随风飘至。荏之柔鼻尖微动,骤然瞳孔一缩——
是尸臭。
那气味混杂着浓重的血腥,随夜风弥漫而来。她循味疾行,脚尖轻点屋瓦,几个起落间已潜至偏院。一间柴房赫然入目,门口竟还有人看守。尸臭正是从门缝中渗出。
荏之柔心头一紧,取出涂有迷药的暗器,手腕轻抖,无声飞出,瞬息间放倒守卫。她贴墙隐入阴影,四下确认无人察觉,才悄步靠近柴房。
一股浓烈至窒息的尸臭扑面袭来,她不得不掩住口鼻,屏住呼吸。以指尖在窗纸上凿出一个小孔,俯身向内望去。
“啊……!”
即便极力克制,一声低呼仍从喉间逸出。
透过小孔,她正对上一双圆睁却无神的眼睛,死死望向窗外。那具尸体头朝下歪斜,倒在一堆模糊血肉之中,死状凄厉可怖。整间柴房内尸身横七竖八、层层堆叠,血已凝固发黑,浸透地面。腥臭之气如实质般钻入肺腑,令人窒息。
荏之柔喉头一哽,胃里翻江倒海。幼时虽也见过灾荒饿殍,可如此惨烈之状,却是生平首见。
她的动静已惊动四周。脚步声急促响起,迅速朝柴房围拢。
“不好,被发现了!此时若回越礼院,必定暴露!”
荏之柔心念电转,咬牙低喝:“不是矫情的时候!”
她翻身跃窗,扑入柴房。浓重的腐臭瞬间将她吞没,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眼前血肉模糊、尸身重叠,她强忍呕吐的冲动,双手微颤地推开一具矮小尸体,闭目将残留的血污抹在自己脸上与衣襟上,任由腥气渗入鼻腔,几欲窒息。最后,她拉过那具尸体压在自己身上,借尸身掩盖自身气息。
门外脚步声渐近,柴房外很快聚集了十余人。
“刚才的声音是从这传来的?”
“是,大人。”
“来时可曾见到人影?”
“没有。”
那被称作“大人”者话音一顿,随即冷冷道:“看来……”话未说完,却戛然而止。
屋内,荏之柔心中警铃大作:糟糕!难道……已被察觉?
她全身紧绷,呼吸压抑,连心跳都仿佛要被按熄。汗水自鬓角滑落,混着脸上的血迹,黏腻冰冷。尸身上的蛆虫已爬至她的脸颊,她却浑然不觉恶心,周身唯有漫无边际的恐惧。
“来人,把这些尸体一具一具抬出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阴沟里的老鼠,敢闯到这里来。”
“是,大人。”
荏之柔听见几人应声而入,随后便是尸体被拖拽搬动的声响。每抬出一具,她的心便向下沉一分——再如何机敏,在如此悬殊的势力面前,她也明白已是凶多吉少。
尸堆逐渐减少,荏之柔冷汗涔涔,她身上的遮蔽即将消失!
‘我该怎么办!’
正当她无计可施、几近绝望之际,一个黑影忽自柴房深处窜出!
“抓住它!”
正抬尸的守卫立时追扑而去。
‘好机会!’荏之柔迅速环顾四周,‘现在没人!就趁现在——’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阴冷低语:
“找到你了——哈哈哈——”
那声音里漾开一股近乎疯狂的兴奋,如同猎人终于擒获期待已久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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