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一声恸哭,在场众人不免心生一丝不忍。
娃娃不哭不闹,似是察觉到此时的气氛,乖乖地委身在母亲怀中。
周遭窃窃私语又起,其中几名妇人纷纷感慨,“到底如何才好?”
“沈夫人也确实太可怜了些。”
“就是就是。”
即便如此,也难以抵挡大部分人的决心。大家早已认定这娃娃乃是不祥之人,不管沈夫人如何哭诉,交出娃娃这是必然。
就在这时,随着沈夫人的哀声,宅子周围的穷途鸟忽地躁动起来,比方才更甚,尖嘴獠牙旋即全部显露出来,不时发出阵阵的嘶鸣。
如鸟哭猿啼,让人不寒而栗。大家不约而同停下来,胆小的人更是不敢抬头再看一眼。
清砚原是在侧旁观,相比他的上一世来说,境遇大差不差,只不过这一世刚出生就要面临生死,实属早了些。他叹了口气,不禁暗想:他这每一世托生的未免都太悲哀了些。
周遭戾气加重,无疑让喜悲喜戾的穷途更加活跃。
天色愈加晦暗,漫天无光,大家不由得聚在一起,烛火忽明忽暗,零星几点在院子中央,轻风一阵,寒意更显。
清砚微眯起双眼,虽然他有的是工夫在这耗,但也不能就此白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
他伸出手,两指一抬,方要捏诀,忽然被身后的司命焦急地拦了下来,“神君,万万使不得。”
清砚手指一顿,看向他,脸色倏然冷了下来,“怎么?”
司命瑟缩一抖,小心翼翼地指着手里的命薄,“只消再等一刻!马上就会有转机。况且,他的命格既已定好,您也改变不了。”
他瞥一眼命簿上显现出的第二句箴言,若有所思地收起动作,蓦地记起他的前几世轮回,自己也曾经尝试过让他死得舒坦点,结果都事与愿违,别人的轮回都平平安安,富贵吉祥的,偏他每一世都死得惨烈。
已有定数,他眼下只有等。
等回过神来,沈府的小厮们被众人拽了出去,沈夫人护着孩子,沈老爷护着夫人,棍棒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满院子都是哭声喊声。
司命半睁着眼睛,实在看不得这样的场面,反观身边的神君,与方才那时简直判若两人,神色淡然地看着他们。
司命愣怔片刻,清砚上神原来就是这般模样,万年以来,只在世回山上独处,淡然不问世事。
他想了想,上一次的好心情是何时呢?
大约是万年前,言恒上仙还未陨落时。司命自顾自地想着,那边已经准备开始抢孩子了。
“你们放过我的孩子!”
“老爷!夫人!”
“打死他们!既然不让我们好过,你们也别想活。”
穷途早已按捺不住,翅膀扑扇越发急速,凌厉的双爪已然跃起,黑压压的一片从天而降。
轰!
忽然一声巨响从府外传来,接着一道金光从黑压压的天空中穿云而过,直落入院中。
刹那间,穷途鸟倏地散开,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天空中渐渐有了几丝光亮。
“你们让开。”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大家早被穷途吓破了胆,赶紧跑散开来,只见一位穿灰色长袍的老者从外面走了进来。
脚步一顿,泯然众人。
是一名苍须修士,头顶一髻,虽着灰色长袍,但却一尘不染,神色肃穆地看向沈老爷。
司命一见此人,立刻邀功似的看向清砚,“神君!这就是变数!”
只见修士手执一柄佛尘,三两下挥出个圈儿,不一会儿便显现出一幅太极图印。
清砚斜睨了司命一眼,“奔着飞升去的。”
司命冷汗直流,应道:“是...是。”
积德行善,渡世人,道法修得圆满方可飞升。至此,这修士即便修道,但不过是为了积攒功德,为了飞升成仙罢了。
清砚不懂仙界那些弯弯绕绕,但有一点他心里清楚,下边上来的人,花花肠子特别多,总想玩弄权术,占上一头。
但若这位修士能救了魔物,他倒可以助他升得快一些。
念及至此,他也不再纠结修士真正目的,看他如何破解。
太极符渐渐立在半空中,接着越变越大,修士一指点中,太极图一横延展开来,冲天而起,瞬间笼罩在沈府上方。
修士双手立在胸前,迅速变幻手势,同时口中念念有词道:“破!”
顷刻间,金光闪闪,穷途转瞬被吸入太极图之中,符圈越转越快,穷途撕裂声起,聚成一团黑雾,转瞬间不见踪影。
天地霎时恢复一片清明无虞。
穷途消失殆尽,奶娃却忽然放声大哭。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见状立刻跪在修士面前,纷纷直道:“得救了,得救了!”
“多谢真人相救!多谢真人!”
“太厉害了!”
场面顿时发生了惊天逆转。
那名修士抚须,闻言视线一转,注意到沈夫人怀中的婴孩。
他走过去,目光落在啼哭的婴孩脸上,登时一惊,联想方才异象,心中已有了答案。
沈老爷艰难地站起身,浑身带血地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真人,恳求道:“真人心善,能否给小儿指条光明路。”
修士收起讶异的神色,沉吟半晌,“不若将他交于我,异象因他而起,即便此时祛除异象,但今后还会再生,方才那异兽名曰穷途,喜悲喜戾,许是与你家中小儿生辰脱不开干系。由此,他必须修道养身,正心,方可有所改观。”
清砚暗哼一声,“胡扯。”不过这修士倒有几分本事,穷途一散,清砚便可安心的观戏,他倒要看看结果如何。
婴孩哭得更加大声,沈老爷望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到底还是于心不忍。
修士见他犹豫不决,索性道:“吾乃获泽山太初剑派掌门,名曰志清,途经武水城,见此情景,才入城除障。”
大家一听获泽山之名,顿时唏嘘一片,太初剑派乃是当今大宗门,每年求入宗门的人数不胜数,修真大宗,自是众人向往之地。百年前,太初剑派的寂光真人已经羽化登仙,那日万物俱静,一道金光自天而下,直照入获泽峰的云渡飞升台。
世人皆知,众人皆羡。
近几年各地不太平,出现了许多怪异的现象,各大宗门招收了不少新的弟子,有志之士无不向往。但因太初的名声在外,所招弟子也都是万中无一的高门子弟。
而今日却能在此得太初剑派真人所救,甚至还有意将婴孩收入宗门内,令其他人顿时歆羡不已。
沈老爷踌躇半晌,望向夫人怀中的婴孩,周围的人们不时有人道:“还想什么呢?天大的好事,否则他也不可能留在武水城!”
“对啊!那可是太初剑派啊!”
志清真人捋了把胡须,走到婴孩面前,“如何?”
沈老爷显然有自己的考虑,并非信不过志清真人,毕竟方才他可是为自己解了危机,可是获泽山天高地远,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他老来得子,如何受得住?
沈夫人在那哭天抢地,这边又有众人逼迫,一时之间他竟心乱如麻。
志清真人见他迟迟未下决心,也知他的难处,想了想道:“待他十八岁时,吾可让他归家一叙。”
沈老爷别无选择,点头答应了下来。他从夫人怀中抢过孩子,见到幼子因为用力大哭变得涨红的脸,心里满是心疼。
老来得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忍痛割爱。
清砚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了些,催促道:“还要什么时候?”他可不喜欢看这些儿女情长。
司命赔着笑脸,“快了。”
众人长舒一口气,沈夫人却不甘心,死命地拽着沈老爷的宽袖,“老爷!”
沈老爷不忍心再看她悲怆之色,片刻后,哽咽道:“夙苍。”缓缓抬眼望向志清真人,“沈夙苍,是他的名。”
志清真人指尖来回卦卜一番,点头道:“自是可以。”
沈老爷满是皱纹的脸落下两行清泪,“苍儿,爹和娘都在这里等你回来。”
说完,一狠心将孩子送到志清真人的怀中,再不敢看一眼稚儿,缓缓道:“真人。”
众人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无人再敢多言语。而那婴孩大约是哭累了,此刻正窝在志清怀中闭着双眼陷入了沉睡。
志清环顾四周,沈家夫妇痛苦地相扶一起,沈夫人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这一别,山高水长,恐怕将是永远不见。
再停留片刻,唯恐生异端,志清一甩拂尘,沉声道:“就此别过。”话落,抱着婴孩径直离开了沈府,徒留身后一片凄哀之色。
众人目送志清真人的身影离去后,渐渐散了。
满院凄切,沈夫人先前失了不少气血,眼下再也支撑不住,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沈府上下忙成一团,司命见状回过神来,却见身侧的神君正兀自发怔,于是低声唤他,“神君?”
清砚恍若未闻,口中喃喃道:沈夙苍,沈夙苍....
“呵。”清砚轻叹一声,随即离开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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