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往外走,一边往人少的荒地深林里钻,越是太阳照不进来的地方我越是往里面走。
直到视线完全被眼泪模糊,脚下被粗大的断枝狠狠地绊倒在地,才终于不可自抑地哭了起来。
我这一跤摔的很猛,饶是动作快如君璃,在紧跟在我身后的情况下也没办法将我拉一把。
“师尊,你说这世界上还有比我做人更失败的吗?”
昭云国灭,我近十年的苦心经营全部付之一炬,近百座金碧辉煌的金鳞池和香火旺盛的祈云宫观全都被夷为平地。
可是我却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无辜的士兵和百姓为了所谓的保卫尊严,保卫国土而献出他们的生命。
就算是我已经付出了我的一切,最后留给我的结果却是怎么也洗脱不去的罪名。
“我苟活在这世界上也只能给母后给父皇还有皇姐蒙羞了。”
我低头哭着,手紧紧攥着地上厚厚的一层松针,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怎么会是耻辱?”君璃蹲下来,捧起我的脸,用拇指揩去我眼角的泪水,温声道:
“如果你的母亲和姐姐能够看着你长大,她们一定会很欣慰,一定会觉得给予你生命,抚养你长大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事。”
我抬起头看她,迟疑道:“真的吗?”
“真的。”君璃认真地点头道。“上天让你在此之后飞升成神,难道不是对你善心的认可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寻求一丝哄骗的痕迹,可是没有,她的眼中只是决绝的坚定。
“但是,这不代表你这么做她们会感到开心。”君璃继续道。
我听到君璃的转折,我的呼吸陡然一顿。
“你如此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论是你的父母还是你的皇姐,都会为你心痛的。”
君璃往上提起我的裙摆,撩起裤腿,露出小腿被树枝绊青的部分,从袖子中拿出一瓶灵药,给我抹了上去。
她大力地揉着,又好像在探查着什么。
看我被她按得疼的倒抽气,她却浮起了三分笑意道:“算你运气好,只是看起来凶险,没有伤到筋骨。”
“师尊,你要是真心疼我,就该轻点啊!”我疼得龇牙咧嘴道。
“我又不是故意让你痛的,只是不按按,我怎么判断你骨头断没断。”君璃施施然道。
我就知道这人正经不了半刻,所谓的探查,估计只是她为了让我长个记性的托词。
她将我扶起来,蹙眉道:“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也不必跟她争辩什么,我交给你那么多打斗的技巧,你想制服几个凡人都做不到的话,以后出去别说是我的徒弟。”
我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疑惑道:“师尊,您可是活了好几千岁的神仙,怎的还推崇武力解决问题?现在提倡的不都是用爱来感化对方吗?”
“以前倒是也爱讲道理,只不过看人看多了,便觉得有些人你同她讲道理只是浪费口水,还不如用武力让她折服。”
她一边说,一边往回走。凌云剑如同感受到了她话中的杀气一般,瞬间亮闪了一下。
寂静的密林里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我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问君璃道:“那他我也是用直接用武力解决吗?”
一刻钟后,我们四人又在一处茶馆坐下。
“说吧,太子殿下您今天到底想干什么。”我看着对面的苏挚,面无表情道。
“适才人多嘴杂,你应该懂我的难处。”他将一排茶水点心往我这边推了推向我示好道。
“废话就不必多说了,刚才的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所以你现在也不必在我面前再演戏。我今天正想找你调查一件事。”
“你说。”
“首先,我想问你探花郎之死,是否确有其事。其次,我想问你牡丹街上的白家家主的生平,最后,我想拜托你帮我找到白家那离家出走的女儿。”
“没了?”他一脸正经的表情,随意喝了口茶水道。
“暂时没了。”我答道。
“我堂堂建安国的太子竟然被你当做小厮使唤,求人办事,你好歹给我点好处吧。”他挑着眉,折扇一收,在我面前哒哒地点了两下道。
我翻了个白眼,很不爽道:“苏挚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说这些!要不是你满大街张贴我的画像,害我寸步难行!这些事我早调查清楚了,还用得着求你办事?!”
“我没张贴你的画像啊?”他一脸无辜道,仿佛我冤枉了他一般。
“我找出来你吃下去不?当年我在甘霖镇还看到撕了张下来,你不信我现在就给你取来。”我看着他这幅模样,咬牙道。
“诶,当初我确实让人张贴过你的画像,可是自我在甘霖镇找到你后便再也没有过了,你可不要冤枉我!”苏挚用扇子掩面道。
“叶澜神女,您可能误会了,最近在告示栏凭空出现的告示应该是叶夫人的手笔。”一旁一直沉默的楚晦终于开口解释道。
“叶夫人?你说的是叶涟?”我和君璃对视,皆是沉默。
“叶夫人自殿下从昭云国凯旋后便一直跟在我们殿下身边了。”楚晦继续解释道。
“闭嘴!”苏挚皱眉警告道。
“夫人?我以为你们如此情投意合,我那皇姐在你面前怎么也能混个太子妃当当呢。”我笑道。
“就她,还不配上。你知道的,我苏挚太子妃的位置从始至终都是留给你的。”苏挚突然对着我没由来道。
我只笑了笑,继续吃着我的茶水点心。
“这茶点真不错,师尊,这个桃花酥甜而不腻,就着茶水正正好。”我对着君璃道。
“你总是爱逃避,也罢,我这就命人去彻查你说的三件事。”
苏挚也不再追问,只是转身离开,却不经意间带倒了两个板凳。
苏挚的效率倒还算高,不过两天半的时间他的人便将这件事梳理好告知与我。
新登科的探花郎自杀确有其事,此人名叫纪超凡,而那白老先生也确实是位教书先生,正是那纪超凡的恩师。
那老先生在前朝一度官运鸿通,几近拜相,但是自从十几年前建安国的一次波及很广的政变后便辞退了官职,不再追求仕途了。
至于那离家出走的女儿,之所以会了无音讯,是因为她离家后被人拐到家里不见天日地囚禁了起来。
要不是苏挚让人每家每户仔仔细细地搜人的气势极大,那破落户也不会吓得半死连忙把人交了出来。
当我看到那个女子的时候,我只记得她的眉眼生得娇柔,即使有些神志不清,但却仍然一副泫然若泣,惹人怜惜的模样。
不过看长相,她既不像白先生也不像白夫人,可能是随了祖父母或者外祖父母。
她身上有许多伤痕和淤青,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她右颊的伤口好像是新添的擦伤,正冒出不断的血滴来。
我上前一步,想要查看她的伤势。
“不要!别碰我!父亲!母亲!快来救救阿兰!”她一见我靠近便疯狂地冲我挥舞手臂道,君璃见状赶紧将我一把扯到了三步以外。
看她这样子,应该是这些天遭受的意外,让她有些精神失常了。只能等她冷静下来再让大夫给她医治了。
“这就是白家的独女白若兰,要将她直接带到白府吗?”楚晦问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这副模样,那白夫人本就一口气吊着,再看到自家女儿疯了又被人糟蹋了,不直接把老人家气得归西了。”我回复道。
“叶澜神女所言极是。”楚晦应道。
“但是她不能去白府,我们还是得再去一趟白府了解情况,在这期间,还请楚大人好好请人医治看管好白小姐,不要再走丢了。”君璃对他颔首道。
“是。”楚晦应声退下道。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今天和前几天相比,皇城的人们对我们的态度好多了。
虽然路过还是免不了被议论一顿,但是好歹没有跟上次一样烂菜叶子臭鸡蛋招待了,这让我很是感激苏挚。
我和君璃人还没走到白府,就看到一群人围在白府面前看热闹。
人群正中站着一位头披白麻的老人,抱着牌位在地上一边号丧一边哭诉。
“苍天啊!给我评评理啊大伙!我儿子寒窗苦读二十年,好不容易高中探花,却被这黑了心的毒夫妇给害了啊!”
“他们杀了我的儿子,还买通了官府,逃脱了罪责!我儿子生前待人温和,从不与人结怨,他死前刚刚订了婚约,怎么可能会自杀呢?”
“如今白家逍遥法外,一家和美,我儿子却白骨黄土,我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求求各位父老乡亲,为我家超凡伸冤啊!”
“这应该就是纪超凡的父亲了。”君璃道。
“看着这纪父面色和善,白发苍苍的,应该不是个坏人啊。”我评道。
“我作证!超凡这孩子是我们街坊邻居从小看大的,最是聪慧乖巧,真是老天无眼!”
“那白家是傲慢惯了的,特别是那个白夫人,仗着自己读了些书便从不与我们这些平民往来,我儿子五年前想进他家书塾读书还被她一口回绝了呢!”
“就是就是,这白家人富裕了三代,这夫妇俩却抠的如同拔毛公鸡,可是听说他们每年都要花大把的银子购置珍宝镇宅呢。”
“对啊,听说那白夫人看着清高,实际上可风流了,她家女儿长得一点都不像白先生,街坊邻居谁不知道啊,可是那白先生却装聋作哑,一直不敢发作,生怕别人笑话呢......”
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声,我握紧了双拳,恨不得冲上前将他们一个个打趴下,这污言秽语真是三人成虎积毁销骨。
喀啦一声,白府大门突然打开了。
白老爷站在门的正中,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台阶下的人们。
纪父也没想到这大门会毫无预兆地打开,一时间连号丧的动作都停止了,抱着儿子的牌位险些从手中滑脱。
人群很自觉地从两人中间让开了一道,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期待着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你,进来。”他对着纪父道。
“我儿子刚死在你家,你又要我进来,这是要杀我灭口吗?我要你在大家面前还我儿子一个公道!”
“对!还他一个公道!还他一个公道!”人群声此起彼伏,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挥动着右手喊着。
“要不,你跟着我进来,我将这事与你仔细分说,否则我就让人以侮辱诽谤的由头让你去牢里蹲几天。”
白先生并不受人群的煽动影响,而是依旧不急不缓道。
他倒是不着急,我都快急死了,人一多就容易被挑动情绪,万一谁先一个不理智冲了出来,白先生这皮包骨的身子不知道能扛得住人家几拳。
我一路溜到前面,时刻准备在拳头砸向白老头之前把他救下来。
不过看样子,这白老头还挺能说会道的,不过几句话便将纪父说的哑口无言了。
“您请进吧,这么多人作证,您一定会安好无恙地从我们府上离开的。”一旁的小厮躬身道。
纪父一听这话,略带迟疑地看了周围的人群两眼,咽了咽口水,还是抱着牌位跟着小厮进去了。
“你,还有你,也一起进来。”白老头对着我和君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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