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觉今天和君璃打扮得十分普通，甚至穿的都是在这里裁缝铺子里买的粗布衣衫，还围了头巾，以便于更好地伪装自己，可为什么这老头还是一眼就认出我们了。
“走吧师尊。”我对我的伪装失去信心，垂头丧气地对君璃道。
君璃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对我轻轻一笑，便跟了上去。
小厮领着纪父先行一步，而我们则跟在白先生身后走着。
“您终于肯对我们坦白了吗？”君璃长身直立，温和对白老先生道。
“小女既然已经被你们找到，我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
想来楚晦找人也是大张旗鼓的，白家知道消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不知道既然白老先生断定白若兰在我们手上，他是否要我们让他们父女相见。
“我们已经让大夫为她诊治了，她现在更需要的是静养，而且令夫人......”我斟酌着用词，一时间倒说不出口了。
“也好，也好，在你们那反倒安稳些。”他波澜不惊地应了，进入偏庭，请客入内道。
我站在君璃的旁边，一齐躲在屏风后面，此刻我们在西北角的偏厅，跟白夫人的卧室几乎是对角线，看来白先生是有意让我们的对话甚至是到来都不要让白夫人知道。
“你有什么想说的，说罢。”白先生施施然坐下，对着纪父道。
“我儿子死在你们家，你得给我个说法。”
“什么说法？当日就有人告知你，是你一意孤行，听不进去罢了。”
“你还想那那套来糊弄我，姓白的，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吃素的，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杀了你女儿！”
“你还有脸提阿兰，当年是你将尚在襁褓中的阿兰抱来，借此威胁我将纪超凡收入门中，两月前也是纪超凡对阿兰说出了她的身世，她这才离家出走遭遇不测，我的妻子也因此病倒！”
说道激动时，那白老头的胡子都险些竖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这下我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白小姐长得不像夫妻俩呢，原来是他们抱养的啊。
“呵呵，现在我儿是死无对证了，现在才由得你们这么编排他，我告诉你，我儿子死后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如果这世间真有鬼神，那么现在该在阎王殿上忏悔的应该是你的儿子。”他冷眼看向纪父，将手中茶盏往桌上重重一顿，茶盏就这样应声而碎了。
“你！你！你！逝者为大！你居然敢这么说我儿子！”纪父一听这话就炸了毛，高高挥舞着拳头就要砸向白先生。
两人站的很近，我和小厮都来不及上前劝架，而白先生却只稍微出手便将他来势汹汹的拳脚绵绵化开了，那纪老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诶呦诶呦两三声都没能站起来。
我看到这一幕，颇有些出乎意料，看来这白先生还是个大隐隐于市的高手啊。
“以吾爱子之心及人爱子之心，纪超凡既然选择自裁，一了百了也算是他赎去了他的罪过，我本不欲再追究。”
“如果你还保全他的名声，那我就劝你就此收手，否则最后的结果一定不是你想看到的。”
白先生看着他的眼神不怒自危，纪父欲言又止了半刻，却没能接话，看起来眼神里倒是有三分心虚。
“徽墨，送客！”
过了半刻，我和君璃才一齐从屏风后出去。
看了这么会儿热闹，我颇有些不自在。毕竟以前也没这偷听的习惯，现在觉得自己仿佛做贼一般在听人家的私事。
只是光听这些，也拼凑不出这个故事原本的模样。
“那纪超凡是七岁时投入我门中的，虽然是有些天资，但是举手投足间却总是带着上不了台面的意味，并不是经纶济世之材，阿文当时便一口回绝了。”
他拨着茶盏中的浮叶，望着日光下飞舞的尘埃淡淡回忆道。
我有些惊讶，仅仅见了两面，这白先生却将家事拿出对我们说，这是何等的信任。
“可是那纪凌却转身抱来一个女婴，说是他的女儿，说我和阿文膝下空虚，只要我们答应让纪超凡入学，他便将这孩子送给我们养。”
“那女婴便是阿兰？”我问道。
“没错，正是阿兰。”他一提起女儿，眉眼间带着些许笑意。
“可是晚辈认为您不应当答应他的，这样一来您岂不是被他要挟了。”我分析道。
所谓的收养，如果双方不是一开始就带着善意的念头，那么这么做无异于引狼入室。
“是啊，世人皆知，收养孩子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那女婴在襁褓之中被饿得面黄肌瘦，连哭声都十分微弱，而阿文几乎是想都不想就应了下来。”
“这人可真狠心，那是他亲生的女儿吗？”我忿忿道。
“如果这孩子被纪凌抱回去后几乎是必死无疑，我们都知深知失去孩子的痛苦，于是便收下了这孩子，也答应让纪超凡入学，但是条件是让他不能再与那女婴相认”
失去孩子？听楚晦的调查中说的，这白家夫妻鹣鲽情深，却一直没有孩子，原来是以前有过却没能平安长大？
所以怪不得那白夫人会如此疼爱她的养女了，得而复失对一个人的打击比第一次失去更大。
“但是这些年，那纪超凡嫉妒阿兰的生活优渥，总是向我们威胁索要好处，否则就要将真相告知阿兰。”
“所以......”这个决定一步错只会步步错，看来白家这些年都一直在受纪家掣肘。
“不过是些银财，为了阿兰，我们都忍了，于是这日子才安生了十几年。”
“两月前的殿试，夫人押中了题，而那纪超凡竟敢几乎一字不差地写了上去，事后还对着我夫人炫耀。放榜后他几乎是要飞到了天上，仗着我们膝下无子，向我们索要房契地契迎娶公侯女。”
“你也看到了，我和夫人节衣缩食，酷爱收集古董典籍，全部家当也便是这些了，哪有多余的东西给他。”
“得不到他想要的，他便将当年的真相都告诉了阿兰，阿兰跟我们大吵了一架后便离家出走了，而夫人则悲愤交加，告诉纪超凡如果不投案自首她便要去敲登闻鼓。”
思及此，白老先生的语气越发悲怆，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朝廷向来严惩作弊，我们手里的证据足以让他将牢底坐穿了，于是他便畏罪自杀了，我们也不再追究这件事了。”
“可是如今我家已经支离破碎，为了给夫人治病，家里的文物典籍也差不多典当干净。”
“如此想来倒还不如当初将这些东西拱手送与纪家，或许这个家还能是个完整的家，而我夫人也不会病倒。”
他自嘲地笑了声，眼底满是悲伤的湿润。
“老爷！夫人，夫人她不成了！”一个老嬷嬷慌乱跑进来道。
“什么！”
我们一行人都狂奔到了白夫人床前。
路上君璃对我道，让我赶紧去将白若兰叫来，可是这一来一回也要大半个时辰了，怕是赶不上见白夫人最后一面了。
没有时间了，今天明明可以顺路将白若兰带回来的，可是谁会想到白夫人今天就不行了呢？
“老爷，我的阿兰呢？”白夫人撑着最后一口气问道。
看着床榻是气若游丝的白夫人，他无声地抹去自己的眼泪，攥紧白夫人的手微笑道：“我们的阿兰回来了，我找到她了。”
他拉住我的手，将我带到白夫人面前。
我嗓子干涩的厉害，仿佛当年目送母亲离开人世的场景再次在我面前重现，两人的身影不断在我面前重叠，我只觉得自己头疼的厉害。
“母亲，女儿回来了。”我跪在她床前，将她的手贴住自己的脸，对着她笑道，“女儿错了，女儿再也不离开你们了......”
好奇怪，明明是那么陌生的两个人，在如此浓重的悲伤气氛里，我竟然也会流泪不止吗？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亲真的很想你。”她温柔笑道。
我站得离她很近，能闻到她身上母亲独有的淡淡皂荚香气，她的眉眼很温柔，她的手也很柔软，我触摸到她的肌肤，贪念着母亲的气息。
“好好活下去......”
白夫人说完后手便径直垂了下去，而我则仿佛被尖□□中心脏一般再也无法喘息。
“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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