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述都能理清的东西，烟水晶公爵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公爵一言不发的盯着兰恩伯格，直到对方也重归缄默，两双血脉相同的眼眸彼此凝望，最终，这位北郡统治者把目光重新投向接受检阅的部队。
这个话题便这样突兀的结束了。
苏子述微微松了口气。
这已经是他所设想的全部结果中，非常理想的情况了。
如果面对王室，他说这些压根没有意义，因为王室失权太久，哪怕因为“卷柏”和“血税”事件开始重新理政，法理转换成实权也需要太久了，他等不起。
如果是面对上一任血公爵，他根本不敢谈论这些话题，那人是真敢先斩后奏，仗着寿命将尽，恣意妄为，一点不怕后果的。
再南边的黄碧玺则比较特殊，其内部体系和另外两郡的制度存在很大差别。与其搞这种面对面直谏，不如打一封文书报告，再用武力值请人考量。
面对这种谏言，烟水晶公爵不可能直接回应的，他能有机会把话说完已经运气很好了。
这场检阅后，就可以准备离开北郡了。把王家要求的物资押送回彩虹城，出发前往红枫城，当然，临走前他得做点准备。
第一，流星会的一部分基层人员随着流民一块散入了北郡，这部分力量要作为潜在的观察者，保持单独联络。
其次，尽可能让以维奥莱卡为首的新生代尽快成长……北郡的稳定非常重要，所有值得培养的力量都要抓牢。
最后，把王室信使职责完成好的同时，单整理一份清单给露琳。这是向五公主表忠，也是暗示她尽快把自己调回血玛瑙。
——————
“家主，我不明白，您为何那么信任那位信使？”
坐在桌前的烟水晶公爵头也不抬，继续一行行的读着公文，以确定里面没有任何不恰当的词汇。
“他不仅是一位王室信使，他的身份很复杂。”
“您是指他作为烟水晶的旁支？”
“不，我是指，他拥有自己的政治力量。”
这个一个非常高的评价，高的令人难以置信。整个王国，能被温思华德公爵这样评价的，也不过十指之数。
国王，宫相，禁军和边军的两位将领，皇家密探的情报官，工匠行会的议长，商团的那位，学会的那位，以及……前血玛瑙公爵。
现在竟然加上了一个兰恩伯格？
“他提出那个僭越的建议时，太过笃定了，他有办法更粗暴的达成目的……加大血玛瑙领的流民数量，倒逼我们不得不处理人口问题，或者干脆推动王室政策？”公爵摇摇头，不再猜测，而是直接抛出结论，“他代表了一个群体来说话，哪怕我们真杀了他，也会有其他人来完成谏言中的事情……”
“您的意思是？”
“要么是王室，要么是血玛瑙领……他背后有某个党派，某个组织，而他肯定是高层人物。坚定到不可退却一步的人，不会轻易屈居人下。”
“可他甚至没满二十五。”
“这事不在于年纪。如果他是个庸人，不谈宫廷或者继承人之战，几年前，他就该把眼睛留在府里了。”
“所以您打算签署垦荒令？”仅仅因为几句荒唐的建议？
“多做一手准备总没错，那位信使对南方的情况比我们清楚。”温思华德望向墙上挂的地图，神色莫测。
正常情况下，那是一张北郡地图，但现在，被特意换成了一张王国地图。
南方的情况很可能比他预估的还要糟糕……但他想不透问题出在哪里。
继承人战争？可血玛瑙的继承人战争一向恶劣，他在书本上看过历史记载，年轻的时候也见识过上一任血玛瑙公爵是怎么踩着兄弟骨血上的位。
继承人战争最多只是个引子。
真正的问题出在哪儿？
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
府邸的客房中，苏子述把信件封口，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出门。
“维奥莱卡。”
听见这声呼唤，维奥莱卡立刻打了个哆嗦，他拍拍脸颊，打开房门的时候已经穿好了马靴。
“不是叫你出门。”倚在门口的兰恩伯格轻轻挑了挑眉毛，“起居室有空闲吗？或者你介意用自己的客厅招待我吗？”
作为烟水晶家的第三顺位继承者，维奥莱卡有一间小客厅，专供这位年轻人开展私人交际。
这位王室信使一向不走寻常路。维奥莱卡没做多想，只是匆匆拉开了小客房的门，点上灯，开始准备倒茶。
一般来说，兰恩伯格会抬手制止这种招待，他的作风突出一个效率，而不讲求多少规矩。
但这次没有。兰恩伯格坐在椅子上，在桌面上摊开三页纸，然后看着他把热水煮好。
维奥莱卡顿时意识到不对。
这是场长谈，对方有意选取了单独时机与私人场合……这是……
维奥莱卡的后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站的更为笔直，仿佛在被检阅。
兰恩伯格在观察他……这是一场考核。
一场特殊的，同时具有善意和压力的考核。
兰恩伯格是外人吗？当然不是！他的眼睛，他的态度……虽然他总有几分咄咄逼人，但维奥莱卡看得出来，对方拿出了真正的好东西倾囊授予。
兰恩伯格是族人吗？也不是！他们彼此陌生，没有共同生活的感情基础，没有相同立场的价值绑定……除了那双眼睛的色泽，他们其实不存在其他关系。
“来看看这个。”苏子述的手指在纸张上点了点，那上面是一份烟水晶马市的价格数据，这也是最早的时候，他亲自带维奥莱卡参与的第一个摸底调查。
看到那份数据，维奥莱卡悚然一惊，他直觉般的意识到兰恩伯格即将离开北郡，一时间说不上是失落更多还是放松更多。
“之前马市的价格还有什么不对吗？”维奥莱卡放下茶壶，坐在兰恩伯格的对面。
“只是借用它作为窗口。”苏子述看着维奥莱卡，他已经和这位青年人谈论过许多东西，但今天，他终于要提及那个最严肃的议题了，“我们来谈谈战争吧。”
南方的那场战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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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临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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