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以往的规律,米埃这时应该正待在家里和言诺一起整理情报。他还在中台时就与言诺熟识,言诺一直不知道他是向导,两个人甚至同吃同睡过一段时间,结果也没惹出过什么祸端来。
他们大约相识了5年,一段足够漫长的时间,足够哨兵和向导之间发生很多很多「意外」。但即便在懵懂的青春期,同吃同住的两人之间也愣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于是,在相识的第4年,米埃认定自己和言诺的匹配度烂穿地心,再无顾忌,和这位年轻哨兵成为了好兄弟。
“很奇怪呢,明明埃米你和言笑的匹配度还算高呀……同家族的适龄男孩怎么就不行呢?”一位向导姐姐曾经对着米埃递交的《61号哨兵观察记录》愁容满面。
“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一直做好朋友了?”
“话是这样啦……不过难得小诺很亲近你,这孩子很难和人交朋友的。”
米埃知道向导姐姐真正遗憾的是什么:言诺也好,言笑也好,都是言家新生代里出类拔萃的那批,如果自己能成为这两人的向导,整个向导中台在“办事”时都会更顺畅。
所以,米埃才发自内心地感到轻松:没能和这两人结合,真是太好了。
「我们就可以只做朋友了。」
直到上周和言诺一起整理资料时,米埃依旧是这样想的——
—————
今天不知怎的,米埃的背部格外酸痛,尤其是蝴蝶骨中央的位置,仿佛被谁狠狠肘击了几下。还没工作一小时,米埃就迫不得已趴在桌上歇息起来。
“怎么了?”对面那个留着和自己同款发型的红发少年从文档堆里抬起头。
据米埃所知,好友最近也时有不适,但这位哨兵依旧能一丝不苟地完成所有任务,他不得不佩服哨兵的毅力和体力。
“头很疼,背也很疼。”米埃坦诚道。
如果是三年前,言诺应该会讥讽自己“恭喜,要长脑子了”。可如今的他只是用异常忧伤的眼神看过来,一句话也不说。
啊,这个湿漉漉的气氛……感觉屋里都要下雨了。
“诺啊,你的这个眼神就好像在说‘我命不久矣’了……”
“我只是有点累,米埃。”言诺握住米埃的手腕,眼中红色的血丝密布,“只是这样。”
好友这副要被什么压垮的模样让米埃看着心堵。在米埃所处的时代里,向导很难对虚弱的哨兵撒手不管,「帮助哨兵」早已变成刻在向导精神海里的箴言。更何况言诺在米埃的记忆里占据了大半江山,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米埃的半个亲人。
“要改变‘塔’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想很快做到这点也太狂妄了。”米埃倒了一杯掺了向导素的咖啡,有些强硬地把这杯热饮塞到好友手中,“像我这样直接给自己放假也是‘消极抵抗’的一环,是吧?”
言诺抓了抓头发,朝他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只是,有点着急……”
“你的精神海没怎么被污染,其他事?”
“最近消失的哨兵和向导太多了,我这边得应付。”言诺翻着自己的备忘录,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日程计划,“还有一些……家里的事情。”
米埃一眼扫过去:油轮租赁、锈江调查报告、出席离婚官司、家族会议、东门外围巡逻……这是言诺两天的简略计划,每一项都需要外出。
米埃不禁咂舌:妈欸,诺啊,你这年纪轻轻真的不会过/劳/死么……
令他欣慰的是,言诺忙归忙,倒是没有列出特别出格的内容。
米埃回到自己的座位,默默在面前的笔记本上记下:哨兵000061,一切如常。
这是他现在的工作内容之一:观察自己的好友。
现在是向导供小于求的时代,向导稀少的数量和哨兵对向导的庞大需求的矛盾存在,并将长期存在,一个在塔登记了向导身份的个体几乎不可能脱离中台,这完全不以向导的个人意志为转移。
好在「言」氏一族的背景足够强悍,说是哨兵界的皇族也不为过。言诺虽然不如言笑那般在正面战斗领域精彩绝艳,但在小辈中也称得上佼佼者,向导中台认可「和言诺建交」的价值。
鉴于米埃在和言笑匹配失败后几乎丧失了向导最为珍贵的精神疏导能力,把人强留在中台一有可能触发创伤后应激综合征;二是米埃的性格在向导中属于极为跳脱的,中台也怕他再惹出什么乱子;三来,中台还心怀侥幸,指望米埃可以搞定言诺这位言家新秀,退役前再刷一下KPI。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无论真实原因如何,米埃明面上便是用的这个理由获得了在外活动的权利。
回到这份记录本身,记录上的“一切如常”其实遵循着中台对于普通哨兵的标准:狂躁,但并未到理智消失的地步……如果按照“好友”的标准,米埃认为言诺此刻的状态是“异常”的:截止三年前,他熟知的言诺还是个会在哭到崩溃时向自己求助的家伙,现在却以一种过分快的成长速度“成熟”起来。
“如果言笑是这届首席哨兵,你会回去看他吗?”
“熬过这阵子。”言诺头也不抬,“家里很乱,我本来也不乐意回去——先解决失踪案吧,言笑赢了就算他头上,输了就算我头上。”
言诺从未掩饰过对大哥“取而代之”的念头,偏偏他的直白也是让两人关系紧张的原因之一。
米埃没有兄弟,也没有需要竞争的对象,对此无能为力。他从自己的客户资料里抽出几页递给言诺,道:“向导那边,我没有头绪,但如果说和失踪案有关的线索……这几个人最近在试图约我和其他几个同事出去。”
向导咖啡厅里都是些序列号靠后、体质较弱的哨兵,喷了模拟向导素后勉强能假扮向导。根据维安厅公布的失踪人员名单,除了失控发狂的流浪哨兵之外,剩下的失踪者就是序列号靠后的哨兵们了。
言诺接过那几页资料,看到第一页就叹息一声:“张哥啊。他是记者,不可能犯案的。”
米埃没听懂言诺的逻辑,问道:“你的熟人吗?我不认识他,只是听同事说,这个人最近跑的很勤快。”
言诺继续往下翻:“这个金毛的序列号是假的,他的真实排名很高,而且已经有了绑定的向导。”
“啊?有了绑定的向导还经常来?”米埃骂道,“渣男!”
言诺困惑地望着米埃,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会儿,又把话咽了回去,埋头在文档中翻找着。
“等等,”言诺猩红的眸子暗了暗,“你认识这个人?”
“对,他也是我的常客,挺典型的一个哨兵吧。我下班后经常能看到他在街上巡逻……你觉得他会是绑架向导的凶手?”
言诺瞄着恺光顾日期的那栏,密密麻麻的数据晃得他眼睛疼。
“这个……‘恺’,你觉得他人怎么样?”言诺捏着纸页的手微微用力。
“哦,感觉一拳能打五个我。”米埃坦诚道。
言诺叹了口气:“我指他的性格和为人。”
“比较不择手段的类型吧……”米埃回忆着和这位客户的过往。恺除了找他做心理疏导,偶尔也会和向导咖啡馆的其他哨兵客人攀谈。印象里,恺偶尔会以完全不同的举止对待不同的人,或是献媚,或是嘲讽,或是威吓……变色龙一样,但每次“变”得又不充分,总是有股强撑一样的别扭感。
但总体而言,恺是个优质顾客:几乎不会斗殴不说,每次结账时都格外爽快大方,搞得米埃的良心隐隐作痛,甚至都想问几句:“要不您看看还有别的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但还挺大方的。”米埃坚定地作出补充,这点真喷不了,要是其他客户都像恺似的,他早财富自由了,“抛开‘温、良、恭、俭、让’,单纯按哨兵的标准,恺的体力、毅力、智力都蛮优秀的。怎么,阿诺你对他感兴趣?”
言诺沉声道:“他是近几年晋升最快的维安哨兵。”
“这样啊。”米埃对此兴致缺缺。优秀的哨兵就像流水线上的货物,大体都是昙花一现的,这点米埃比谁都明白。而且在中台的高强度工作早让他对哨兵去媚:高傲者发狂时也会丑态毕露,承载着所有人期待的新星也会黯然陨落,卑微的小角色也有不俗的闪光……一来二去的,他看着不熟的哨兵就像医学生看着街上的路人。
言诺瞄着米埃的反应,好一会儿才终于放心了似的,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米埃注意到好友的举动,反而燃起了对这位“恺”的好奇心。他继续翻着资料,忽然想起恺的下半张脸有点像一位故人,而且这位故人和言笑关系匪浅。
他刚要喊来言诺一起分析分析,却看到言诺坐的位置空空如也,只剩一张颇有年代感的地图和一箱浓缩向导素。
“阿诺?”米埃想喊人,却无力地发觉自己再怎么试图呼喊,声带也无法震动分毫。
窗户忽然被什么撞开,一条深紫色的粗糙腕足挤进来。米埃一阵反胃,想要抬腿逃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臂、双脚不知何时被固定在了椅子上。
粗壮的腕足死死缠着他的四肢,腕足和他皮肤接触的部分布满吸盘,吸盘边缘还带着锯齿状的突起,仿佛能轻易撕裂任何猎物。正是这样有力又可怖的怪物,宛若找到了宿主的菟丝子花,一点一点吸收着宿主的生命力,自顾自地疯狂生长。
米埃的心跳陡然加快,手心渗出冷汗,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别的什么,他感到喉咙愈发紧缩,呼吸也变得困难。
令人头皮发麻的畸形精神体逐渐将他慢慢吞没,而米埃望着章鱼那两颗灰紫色的兽瞳,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吸盘蠕/动的黏腻声响、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世界只剩下这双硕大的眼睛,米埃连尖叫都没能发出一声。
就这样,他的意识被不知名的巨兽拖入深海。
[狗头叼玫瑰]理一下有名有姓的哨兵和主角的关系——
恺:形似反派,对米埃有生理性喜欢,知道很多事。
言笑:中台给米埃分配的精神结合对象,但两人精神结合以失败告终,双方对彼此都没有恋爱意味上的情愫。
言诺:米埃的发小,一直以为米埃是哨兵,对米埃的感情很复杂,不知道米埃和言笑曾有过精神结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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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清醒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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