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柯导抽空过来亲自盯樊珞的妆造，差不多的时候，他抚着下巴，若有所思。
“卯川呢？我记得他今天是‘战损’妆来着。”
柯导话音刚落，年卯川就过来了。
他站在门口，隔着来回走动的工作人员，和镜子里的樊珞对视。
一个脸上挂着斑驳的血迹，一个只化了伪素颜的妆。
樊珞很快避开视线，起身去更衣室换衣服。
关上门前，她听见柯导跟年卯川说：“一会你跟伊蒂安拍几张照。”
樊珞换好后，柯导就让转场去绿幕棚，她有意落到最后，却被柯导叫到前面去，“怎么突然磨磨蹭蹭的？”
“她的鞋子不好走。”
其实这个棉拖还挺好穿的，但年卯川替她解围，她也没必要反驳，偏头给年卯川递了个浅浅的微笑。
他平淡地颔首，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让樊珞先进去。
柯导朝两人招手，“来拍那个夏洛失手杀死伊蒂安的场景。”
等两人都摆好姿势后，他又摇头，表示不满意。
“试试，让伊蒂安拿枪对着夏洛拍一组。”
有动作老师想要上来指导樊珞动作，“不用了。”
说着，樊珞已经拿起那把道具枪，用右手虎口握住握把的后背带，食指伸直放在扳机护圈外，再用左手完全包裹剩下的空余部分。
手臂微弯，将身体侧向目标。
最标准的韦弗式持枪姿势。
年卯川漆黑的眸子凝了她一瞬，很快换成完全放松的站姿，双臂自然垂下，面带悲怆地看着伊蒂安。
视野外闪了几下。
“好了。”摄影师说。
“ok，就这样，过去拍正片吧，樊珞你也来，旁观学习一下。”
大费周章跑过来就为了这一组照片，柯导还真是和明钰说的一样，永远真性情。
樊珞怀念地端详了一下那把逼真的道具枪，然后才把枪放回桌上——
“珞珞！”
她被这声音炸得猛抬头。
那个带她初次踏进靶场的男人此时就站在门口。
一个陌生的，穿着整齐西装的矜贵男人出现在片场。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向她，樊珞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成完全熄火的岩浆。
刚刚那一丁点怀念和前方的徐周鹤完全重叠在一起，甚至还微微摇晃着，仿佛在嘲笑她怀念什么不好偏偏怀念这个，看，这不就出现了吗。
她迅速逃避地低下头，逼着自己去数桌上一把把形态各异的道具枪，试图找到一些情绪的落点。
“徐总。”年卯川平静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语调比往常更冷。
“您居然来探班了，真是有失远迎。”
黑色的马丁靴从视野边缘踏过，每一步都踩出了切实的重量。
她缓慢地抬眼，发现年卯川正沿着徐周鹤的视线在往前走，他用身躯完全挡住了徐周鹤看过来的视线。
结实高大的身躯包裹在撕裂出许多血痕的作战服里，却比完整更有安全感。
樊珞蜷了蜷指尖，在听到柯导也喊出徐总的时候，毅然直起身。
她不能再逃避了。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周鹤哥，好久不见。”
徐周鹤紧紧盯着樊珞的脸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有一刻是出神的。
“徐总？”柯导又唤他一句。
“没事，我就是来随便看看，你们继续工作。”徐周鹤闭了下眼，掩去里面浓厚的情绪，重新看向樊珞，“可以聊聊吗......珞珞？”
樊珞好想说句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又好想问你现在是以什么立场来叫我”珞珞”的。但最终都化成了一句：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徐周鹤听着樊珞生疏的语气，眉头猛地一拧，但最终还是妥协了。
“我是来探班明钰的，今天是她的杀青戏。”
“那可真巧。”樊珞扯了扯嘴角。
“听说徐总最近在牵头一场跨国并购，现在是忙完了吗，那恭喜。”
年卯川忽然插话。他清楚这场并购案还在最焦灼的部分，并不是可以空闲的时候，徐周鹤更清楚。
徐周鹤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直直射向对方，“谢年总吉言。”
他停顿了一下，“新闻说年氏的新药开发好像不太顺利，股价跌的有点多，年总还得多多招揽人才啊。”
“在招了。”年卯川淡淡道。
听到自己熟知的领域，樊珞忽然笑了一下。
“哦对，樊老师是工大研究肿瘤给药系统的博士生，是年氏的急需人才，有没有考虑来年氏工作。”
年卯川垂下视线，诚恳地看着她。
“年总这话算数吗？”
说话时，樊珞的表情很认真，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份由ceo亲自发出的offer。
“当然算数。”年卯川抬手看了眼道具石英表，“通告比较赶，可以接受边走边聊吗？”
柯导终于反应过来，这两人是在打配合帮他赶场呢，“对对对，徐总来，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徐周鹤沉默地瞥了眼正在和樊珞热切交谈的年卯川，他并不想看见这样的场景。
“你们先忙。珞珞，我去导演棚等你。”
果然躲不过去。
樊珞重重叹了口气，“算了，别等了，有话就现在说了。”
“不要浪费我们徐总宝贵的时间。”
不管樊珞有多不愿意，最终他们还是一起坐到了角落里，看着代表“正派”的女主角和代表“反派”的男主角在剧情里进行交锋。
这似乎是一场樊珞的单方面质问。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明钰的杀青戏。”
“我有剧组的通告单。”
“你为什么会有通告单。”
“我也是投资方。”
“......”
徐周鹤以为自己知道樊珞隐去的是什么问题，“支持段萱的资本想要把明钰换掉。因为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帮明钰的，所以我知道。”
她怔了一下，而后失望地摇头，“你完全可以替明钰隐瞒的。”
樊珞可以理解为什么明钰会接受徐周鹤的帮助，也可以理解为什么明钰会瞒着自己，但无法接受徐周鹤先是借明钰来探班，然后为了展示自己的付出而将明钰隐瞒的一切全盘托出。这说明他只是把明钰当成了给樊珞刷好感度的工具人。
徐周鹤嘴角的笑容忽然淡下去。
“抱歉，珞珞。”
“不用跟我道歉，也不要再叫我珞珞。”她冷言道。
在无言的死寂中，空气逐渐变成刺骨的冰寒，樊珞忍着想要逃离的冲动，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程希......”
“你怎么认识——”
他莫名表现出最大的戒备，在意识到什么后，又骤然停顿，摇着头看着樊珞，眼眶通红。
那里面，有畏惧，还有乞求。
他又变得完全不像他了，就像那天一样，区别只是他没有动手。
哪个才是真实的你？是那个永远温柔的哥哥还是现在这个看着很可怜的疯子？
樊珞并不需要答案。
她的目光里带着怜悯，“周鹤哥，我以为我们在五年前就结束了，你也接受这个事实了，可我遗憾地发现，连我都走出来了，而你却没有。”
徐周鹤像是被她的话刺激到了，他愤然起身，狠狠按住她的肩头，嗓音像是从喉咙里撕扯出来的，“你明明已经爱上我了，为什么还要离开，爱的早一点和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樊珞吃痛，但她的面上没有任何表现，而是就这样冷淡地看着他。
“那是你以为的爱。”
“不是我。”
徐周鹤神色逐渐变深。
“我对你——”
“你这个傻x！”
明钰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过来，猛地推开徐周鹤。
她喘着粗气，汗从她的脸颊滑下，滴到地上，沁出一圈深色。
“你答应过我，只旁观的，徐周鹤。”
徐周鹤的保镖瞬间围了上来，其中两个还将明钰架了起来。
明钰完全动不了，想要发作，但还是压低了声音说话，“我告诉你，徐周鹤，你早该名誉扫地了，一个变态天天装成绅士的模样，你自己不嫌恶心吗？！”
“恶心恶心恶心……”
“我们不吵架，”徐周鹤懒得搭理明钰，“我们好好说话可以吗？”
“你先放开明钰。”
徐周鹤深深地看了樊珞一眼，然后朝为首的保镖颔首。
得了徐周鹤示意，保镖很快放开了明钰，还扶着她站稳。
明钰咬牙切齿地揉着自己的肩膀，顺带往刚刚碰她的保镖身上各踹了一脚。
“滚远点。”
也不知道她是在跟谁说。
樊珞失笑。
“珞珞，我们走！”
“好。”
徐周鹤没有想到樊珞会出尔反尔，还想拦着她们，身后忽然传来柳助理的声音，“徐总，您这样大闹剧组，恐怕不太好吧。”
回头一看，发现年卯川站在不远处，拧着眉看着自己......的锁骨。
低头看去，才发现两边的锁骨都给徐周鹤掐出红痕了，樊珞动了动肩膀，还好，只是看着明显，已经不痛了。
“樊老师。”
等到徐周鹤带着保镖离开后，柳助理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医药箱，“您的肩膀和明老师的腿都需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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