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从头至尾目睹了一切,即使听不清他们之间在聊些什么,光靠两人的神情和肢体动作她都能猜到七八分。
男女之情本就是天地间最自然的存在,实在是没什么值得嗔怪的。
望着苏娜甩着彩色小辫子消失在花草树木之间的绰约身姿,她禁不住想去窥探关隅此时此刻会作何神情。而他恰恰在漫山遍野之中捕捉到了她的轮廓,又好似预判了她的预判一般,直勾勾地对上了她打探的目光。
即使相隔甚远,他的眼神依然如剑般锋利,锋利到仿佛能够刺穿她所有的防备和伪装。
撞见了这等私密的事情,按常理来说终归是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
只可惜她并非一般人,脸上非但看不出一点难为情的意思,还笔直地朝关隅所在的方向走去。
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就在他以为她会说些什么的时候,神医却一言不发地略过他,而后走进了毡帐之中。关隅注意到她不温不火的脸色,太阳穴不由得突突直跳,跟着走了进去。
“坐。”神医显然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关隅按照她的要求乖乖坐下,不敢做任何多余的动作,而她在发现他的无动于衷之后,语气明显多了几分不快,“衣服还要我帮你脱?”
“好啊。”他索性两手一摊,顺着她的话说,跟等着人伺候的大爷没什么两样。年纪不大,架子却不小。
“想得美,自己脱。”
“你说,要是叫不知情的人听到了这番话,会不会以为我们在行什么苟且之事?”关隅说这话时刻意压低嗓音,氛围陡然间变了味,好似他们俩的关系当真充满了暧昧的情愫。
关隅这番话神医是没料想到的。
人前和善可亲的关大人私底下竟还有如此顽劣的一面,可怜外头的百姓都把他当作活菩萨供着,要是叫他们知道了他的真面目,怕不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关隅自诩对她的脾性有了几分了解,知道再逗她容易真把她惹毛了,说完这番话便见好就收。谁料神医深吸一口气,面孔上是肉眼可见的不怀好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一把就将他的外衣兼里衣一同扒了下来,一直拽到腹部,将伤口暴露在空气之中,“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动手好像说不过去吧。”
她的手背无意之中触碰到了关隅的胳膊,冰凉的触感与他散发出的炽热肆意碰撞,在他的脑海中无端绽开了一簇微弱的烟火。
他不受控制地瞥向她专注的侧脸。低垂的眼睑,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双唇,还有一袭黑衣衬得她肤色愈发白净。如此精致细腻的一张脸,不像是整日跋山涉水采药的乡野大夫,反而像是日夜待字闺中,足不出户的大家小姐。
胸口陡然有股无法言明的情绪,似有喷涌而出之意,让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神医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睨了他一眼,“看什么?”
她的冷言冷语让他回过神来,收起目光,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假装无意地看着她手上的动作,企图掩饰内心的波澜。
今日她换了盒绿色罐子装的药膏,一打开盖子便散发出阵阵清香。
他心不在焉随口牵了个话题,纯粹是没话找话,“这是什么药?”
“放心,毒不死你。”神医并不知晓他内心的那些起起伏伏,以为他终究是不信任她,回答起来自然没什么好气。
“赤焰魔蛇都毒不死我,这世上怕是再难有东西能取我的命了。”
“大言不惭,”神医蹙眉,“信不信我随随便便就能让你小命不保,痛不欲生地跪在地上向我求饶?”
“神医说这话,我自然是信的,只可惜……”他看向她的眼神欲言又止,不用说下去她都知道他藏在喉咙间的字眼是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耐下性子解释,“此药膏有助于疤痕恢复,暂时要不了你的小命,真是可惜了。下次我一定注意。”
“这么大的伤口,不留疤恐怕是天方夜谭。”
“你怀疑我的医术?”
“我一男子,不计较这些,你不用费这么大的心思,劳心又劳力的。”再怎么说,神医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关隅到底还是惦念着这一点,因而即使心存防备,却总难恶语相向,尤其是看着她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样子。
神医不为所动,“你是不计较,可那位老爷爷计较得很,我真是受不了他这么啰里八嗦的人。我告诉你,留疤是肯定的,只不过呢,能淡化一些是一些,免得你今后的娘子嫌弃你不是?”
“还得是你思虑周全。”
“不必夸我,这是老爷爷的原话,我只是转述给你听罢了。不过你这样的人,能不能娶得到娘子还两说。”
“此话怎讲?”关隅歪了歪脑袋。
神医阴阳怪气起来,“上次我就撞见过苏娜姑娘哭着从你营帐里跑出来一回,今日她又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真没想到,你还是这种不负责任的人。”
关隅满头雾水,“什么?”
“不是你把人家欺负哭的?”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曾几何时欺负过她?”
“那她还会平白无故地掉眼泪呢?”
“言语上的争论,她落了下风而已,这怎么能算得上是欺负?”
“你就不能让让人家吗?赢一个姑娘,传出去了脸上很光彩吗?”
“我只是就事论事。”
“所以你是又要和我就事论事了?”
关隅无奈,紧闭起双唇,无奈摇头。好像每次与她说到最后,他即便是有理也成了没理的一方。
“挺有自知之明的。”见他不说话,神医暂时饶了他,“不过苏娜怎么会看得上你?”
“兴许只是图个新鲜。”这回关隅没反驳,而是一本正经地回答,“她生在吐蕃,长在吐蕃,没见过我这样的人很正常。”
“或许吧。”神医点头,取了些膏药在食指指腹上,“你就这么拒绝她了,不怕她伤心?她可是萨吉的外甥女,苏毗的嫡长公主,娶了她,你此生就是高枕无忧,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你怎么知晓这些?”
“替人看病时听来的,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故事嘛。”
“看来你和这儿的人相处得不错。”
她不屑,“这世上不是只有你讨人喜欢。”
“也是。”关隅顿了顿,又回到上一个话题,“感情之事,与我的身份无关,与她的身份更无关。”
“那与什么有关?”
“重要的是,我是谁,她又是谁。”
关隅说的含糊,神医却明白他的意思。感情的世界里,重要的是做自己,身份不过是一层世俗的枷锁罢了。
她心里这么想,可她嘴上却不是这么说的,“纯粹的感情未免太脱离于现实。关大人,你的婚姻之事岂是你自己能做得了主的?你是官,就注定了娶不了普通百姓家的女儿。她是公主,就注定做不了平民人家的儿媳。”
“你倒是看得通透。”关隅第一回听她喊自己关大人,觉得别有些滋味涌上心头,轻挑起一侧眉毛,“那你呢,可有想过嫁给什么样的人?”
“我?来去随风,自在从心,婚姻之事,就等下辈子吧。”
“你父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
“这个嘛,是我父母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她一边与他探讨着这些有的没的,手上的正经事却也没忘了。药膏就要捈上关隅的伤口处,就在她甚至觉得还没完全碰上的时候,他便浑身一个激灵,冷不防把她给吓着了,手也不自觉往后缩了半分。
以为他是伤口疼得厉害,她唯恐自己还是操之过急,想赶紧将药膏去掉一些,关隅却一把抓住她就要重新靠近的手,纤细的手腕盈盈一握,被他牢牢圈在了手掌之中。
“怎么了?很疼吗?”神医轻蹙眉头,满脸不解。照理来说,这药膏清凉,除了淡化疤痕,还能缓解上几分不适之感。先前每次给他处理伤口时,他分明那么能忍,现在这个反应,除非是此时疼痛的剧烈程度远超之前的,否则她实在难以相处合理的解释。
可这药她自己早已用过许多回,也从未有过如此反应,叫她实在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
关隅的喉结上下滚动,平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于冒犯,立马卸了手上的力气,放开她触感极佳的手腕,顺着她的话掩饰过去,“有点儿。”
“一点点疼,忍过去就好了。”神医没对他的举止感到不适,相反照顾起他的情绪来,“世上所有的事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忍一时之痛,才能换取长久的安宁,明白吗?”
“所以你的医术也需要病人的等价交换是吗?”他明明双眼望向她,心底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啊。”神医十分坦然。
“我还从未听说有大夫会做这种买卖。不是都说医者仁心?”
“那你怎么不说人心叵测呢?”
关隅比谁都明白人心难料的道理,可他只习惯揣测别人,不习惯别人揣测自己,“你的手太凉了。”
“是吗?”
闻言,神医冲双手之间哈了口气,搓热双手,这才重新将两指指腹贴上他的肌肤,从中心逐渐抹向四周,不断打着转,好叫药膏被完全吸收。
关隅的腹部肌肉绷得坚硬,她因为站着不便而微微弓着腰,于是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的下颌线愈发清晰分明。她觉得好笑,曲起手指,用食指的指关节轻敲他的腹部,“放松。”
他的嘴比肚子还硬,“已经放松了。”
“你这叫放松?”她细细琢磨,“你不会是紧张了吧?”
“紧张什么?”
“虽说我的医术蹩脚,但好歹也算得上半个大夫,在大夫面前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他梗着脖子,“我害羞了吗?”
“你看你这样子,不是害羞是什么?”神医说这话时,手指不忘在他腹部又戳了两下,蓄意调侃。
她不得不承认,他的身材确实不错,手感也很不错,就当作是她忙前忙后这么多日的酬劳,她心里勉强还能觉得过得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