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摸得正美,何百忧突然闯了进来。
她没来由的心虚,飞快缩回手,转身将双手背在身后看向外来客,像是要自证清白似的。然而何百忧丝毫没察觉到任何异常,熟稔地同她打招呼,“神医你也在啊?”
“啊,对啊。”她说话吞吞吐吐的,“免得你回来又说我偷懒,死皮赖脸地胡搅蛮缠。”
关隅将她的一系列反应悉数收进眼底,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三分,意识到自己莫名的笑容,又装模作样地绷起脸来。
“那你们先忙,我一会儿再来。”何百忧说得一本正经,没有半分调侃的意味,可是这话听到那心怀鬼胎的二人耳朵里,就自动变了味。
关隅冲他挥手,“无妨,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何百忧瞄了眼神医,“这……”
“快说。”关隅眼神犀利地催促。
“禀大人,悉野的户口清查完了,被关押的那三人的名字的确不在册,也没有发现其他异常情况。只不过……”何百忧到底是忌惮屋里还有外人,说起话来瞻前顾后的。
关隅追问,“只不过什么?”
“松芒不承认抢占地盘一事是悉野所为,还说是萨吉有意诬陷他们,好找借口朝悉野动手。”
“意料之中。”
关隅瞥了眼神医,她正背对着二人收拾药材,对他们所说之事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他不知她是真不在意,还是故意装出来好瞒骗他,他也不知,她和这件事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如果此事真是他们所为,他们必然不会承认,若非他们所为,他们就更不会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
“所以说,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承认。”何百忧纳闷,“那我究竟是去查个什么名堂?”
“不是查,是试探。”正如关隅刻意将神医留在营帐之中,要她听到这些消息一般试探。
“试探?”
“无论是哪种情况,他们都会作出反应。到那时,真相便自然而然水落石出了。”
何百忧长长地“哦”了一声,“还得是大人你聪明。”
“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不出关隅所料,悉野部落果真坐不住了,甚至反应的速度比他预想中的更胜一筹。何百忧前脚刚回来,松芒后脚就亲自率领一队精锐,马不停蹄直逼白兰,为的就是要问萨吉和他手底下的人讨一个说法。
萨吉当然不是吃素的。先前他虽答应过关隅不会轻易动手,可事到如今,人都找到了家门口,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若是放在平日里,关隅远在大都,手伸得再长,也管不到吐蕃的每件事,可如今他既然身在吐蕃,就决不能允许这样的事轻易发生在他面前。
宣政院设立之初,其中一项责任就是给各部落调停。无论是悉野还是白兰的首领,终归是要给关隅,给宣政院,给大元几分面子的。
关隅甚至没使唤手下,亲自去请了松芒下马小叙,松芒即使心中有愤也只好暂时平复下来,答应他的邀请。关隅还差何百忧安顿好松芒手下的将士,这才安心进了瓦屋与二人详谈。
松芒和萨吉刚一打照面,两人之间便是不用说的剑拔弩张。
松芒正欲坐下,屁股还没沾上座位,心中又觉气不过,整个人弹起来,拍着桌子就伸出手指对着面前的人一通指责。
“萨吉,你我都是敞亮之人,何必玩弄此等不入流的计谋?”他双手抱拳朝着关隅所在的方向,“今日若不是看在副使大人的面子上,我绝不会同你在此浪费口舌!”
“你这人真是蛮不讲理!是我白兰的百姓险些受伤,关大人还几乎再次丧命。你倒好,一进门,二话不说就指着我的鼻子臭骂,你说说看你今日这是演的哪出啊?”
“你是说我贼喊捉贼不成?”松芒的脸皱得跟馒头似的,“好啊,有本事你就把刺客带上来,我们当面对质!”
萨吉冷哼一声,“假惺惺。恐怕你早就料到有这一日,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就等着给我们看吧?”
“胡搅蛮缠!我若是安排了这一出,又何必与你决一死战?”
“松芒,你的心思我猜不准,你要做两手准备说起来也算是合情合理。”
…………
二人争执不下,仿佛都是自己受尽了天大的委屈,不吐不快。关隅事不关己似的坐在中间气定神闲地喝茶,只等两人将心底的怒气尽数发泄。吵累了,也就消停了。
一番唇枪舌战之后,萨吉和松芒决定暂时休战,这才舍得在关隅一左一右安心坐了下来,口干舌燥地猛往嘴里灌茶,像是几天几夜未曾喝过水。
见他们没力气再继续,关隅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冲下面的人吩咐道:“把刺客带上来吧。”
被关押的三人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还能重见天日,只是他们不知晓,自己即将面对的究竟是生的自由,还是死的宣判。
松芒借着充足的阳光仔细端详跪着三人的长相,最后摇着头得出一个结论:不认识。
萨吉似是早已猜中他会这么说,满脸皆是不屑,只差没有当众丢给他一个白眼。
关隅无动于衷,一副信了他的样子,叫萨吉好不着急,“关老弟,你可别被他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给骗了。他说不认识就不认识,那全天底下所有的事都由他一人说了算好了。”
关隅闻言笑了笑,示意他稍安勿躁,“萨吉兄,你先别激动,不如听听这几名刺客是怎么说的。”
“带头的那个,就你,”萨吉扬着下巴,“你说说你和你们赞普是怎么商量着演这出戏的?”
松芒自然是能听出萨吉话里的阴阳怪气,但也懒得再和他无休无止地吵下去,硬生生忍着没发作。
带头的刺客肉眼可见的比前些日子又消瘦了不少,用两条胳膊勉强支撑着身体,与其说是跪着,不如说几乎是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好像连一丝力气都不复存在。
身后负责看管的士兵得到了关隅的授意,提起那人的后颈,往他嘴里塞了半个白馒头,又灌了碗凉水。片刻,吃喝下肚,他才仿佛重新活过来,有了说话的力气。
“现在可以说了?”关隅的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威胁。他没有血色的脸上明明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可光是坐在那儿,就叫人感到窒息般恐惧。
“前些日子……几个白兰人闯进我们一直以来生活的地界……将我们的妻子和孩子都掳了去……还将我们赶出家门……我们哥几个心中不快……才蓄意报复……只是为了讨要一个说法……”勉强恢复了一成力气,他的话仍然说得断断续续,听得人心急如焚。
松芒挺直腰板,趾高气昂地看向萨吉,“你听这一字一句,哪处与我们悉野有关?我看是你要故意栽赃陷害悉野才是吧?如此倒打一耙,好找个借口与我开战。”
萨吉没工夫理会松芒,继续逼问刺客,“你如何知晓那些肆意妄为之人乃我们白兰人?说这话是要拿出凭据的,否则就是随意往我白兰泼脏水。”
“他们动手时,手臂上露出的纹样分明就是白兰的图腾,我们几双眼睛瞧得可是清清楚楚,绝无半分虚言。”
“是吗?”萨吉胳膊肘撑在膝盖上,身子向前探,“倘若他人刻意学着模仿我们的图腾,又当如何说?”
“这不归我管,咳咳。”刺客捂着胸口,脸上流露出极为痛苦的样子,“我的眼睛看见谁,我就来寻谁。”
“你说的倒是轻巧,报仇岂是信手拈来之事?若非蓄意谋划,就凭你区区一普通百姓,如何能掀起这么大的水花?这赤焰魔蛇之毒可不是三天两天就能轻易炼制而成的。”
“此乃我祖传秘方,于我并非难事。”
“是啊,闹事之人怎么就偏偏选中你这个会制毒的**害呢?”
松芒皱眉看向萨吉,“什么意思?”对方话里话外分明仍是将矛头指向自己。
“此事绝非白兰所为,其余的,还需我多言吗?”萨吉冷眼瞧他,“若是顺便能挑拨关兄同我之间的关系便是一箭双雕了吧?”
“我们悉野之人向来敢作敢当,从不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我看是你的计策被人拆穿,脸上挂不住了,才趁机将脏水泼向我吧。”
“松芒,你别太过分。”
“萨吉,究竟是谁过分?”
“好啊,既然如此,不如去马背上比个痛快,也算遂了你的心愿。”
“比就比。”
…………
眼看双方重燃战火,争执不下,关隅赶紧将这燃起的火苗掐灭在萌芽时,吩咐手下把刺客带了下去。萨吉和松芒明白他有话要说,难得有默契地噤了声。
“二位,既然此事并非白兰和悉野所为,那你们认为会是谁做的?”
萨吉盯着关隅的脸片刻,经过他这么一点拨,脑海中的思路清晰起来,“关兄的意思是,有人刻意在中间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关隅没说话,幅度不大地点了点头。
“会是何人所为?何人能有如此沉的心思蓄谋此事?”
“这还得问你们,最近是否与其他部落发生过矛盾?”
“当真没有。”萨吉摸着下巴,“白兰原本就是小部落,得到大元庇佑,日子方能好过些,怎会想不开去平白挑起事端?”
松芒这会儿才听明白两人在说些什么,拍着脑袋恍然大悟,“好啊好啊,原来是有人见不得我们好,故意挑拨离间啊。”
“松芒兄,就你这反应速度,悉野到现在还没被吞并也算是你的本事。”
“萨吉,我懒得与你费口舌。”
“不知这幕后黑手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关隅的伤口还未完全恢复,同样一个姿势维持的时间久了便觉得有些不适。他虽强忍着,身体却不会说谎,几滴汗珠颗颗分明地从额头上渗出。
萨吉心细,发现了他面色不佳,唇色发白,“关兄,你身体抱恙,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为妙,我和松芒保证绝不会打起来。”说罢还用眼神示意松芒。
松芒接到翎子,赶紧附和道:“是啊,既然此事与我们双方无关,我们自然是不会交手的,关大人您就将心放到肚子里吧。”
“我的身子已无大碍。”关隅摆手,“此案不查清,唯恐有后患。”
萨吉耐心劝他,“此事一日两日定是查不清的,还是要从长计议才好。”
“看来明日就要启程,不能再耽误了。”
“启程?你的身子撑得住吗?”
“萨吉兄,我又不是泥人,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萨吉了解关隅的性子,但凡他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再有转圜的余地,索性也不再劝他,“那这刺客该如何处置?是否要上交宣慰司?”
关隅眯了眯眼睛,“区区一刺客,你自己还解决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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