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裴屿恒顿觉不对。
真是嘴比脑子快。
他懊恼地敲敲脑袋,半跪着求她原谅:“我说错话了,你别恼,我……我没这么想。”
“口是心非。”宋亦舒撇过头,胸膛因为气愤而剧烈起伏,“若不是胡人开战,圣上御驾亲征,只怕我宋家都要被你蒙骗一辈子,你个混蛋,先哄骗我拜堂成亲入洞房,将生米煮成熟饭,到时我再如何不愿,也只能任你搓圆搓扁。”
她说过,她这辈子都不离开云州,他任务完成,官复原职,是要回京城的,那她呢?
她岂不成了弃妇?
若结果是那样,还不如一开始断开,省的最后闹翻脸,谁都不好看。
宋亦舒越想越难过,胸膛处传来顿顿抽疼,她垂下脑袋,脖颈纤细,像骄傲的天鹅低下头,可怜可悲。
裴屿恒呼吸微滞,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是在这时明白为何她和宋家执意要退亲。
是他自私,是他的错。
宋亦舒呼吸越来越困难,身子也被不自觉发抖。
裴屿恒重新将人抱住,着急道:“玉神丸呢?前些天不是让人送来了吗?你放哪儿了?”
宋亦舒连话都说不利索:“枕……枕头……底下……”
裴屿恒手掌伸进枕头底下摸索,指尖碰到一个硬块,他一喜,抓住了就拿出来,却不料是枚玉佩。
是他的青玉翡翠双龙玉佩。
他一把把玉佩扔到一旁,重新从枕头底下摸出玉神丸,倒出一颗塞进她嘴。
宋亦舒缓了又缓,一盏茶功夫后终于将那股难受挨过去,她目光瞥见青玉翡翠双龙玉佩,下意识抓在手里。
裴屿恒的心突然忐忑起来,不安地看着她。
宋亦舒摊开手掌,指尖上下摩挲着玉佩,慢慢地,她嘴边露出一丝微笑,接着重重呼出口气,目光温柔如水地看向裴屿恒:“裴屿恒,这玉佩……还给你。”
她边说,边把玉佩递过去:“此物贵重,是你身份的象征,我不该、也不能收。”
物归原主,从此不往来。
“祈安……”裴屿恒喉头哽住,除了她的名字外,再发不出任何一个音。
“能相识一场已是莫大缘分,我们……此后桥归桥,路归路吧。”宋亦舒眸光明亮清澈,似乎是真的想开了,也不再纠结那段伤心事。
从胡人堆里逃出来后她便想明白,这世上除了生死,其他事都不算什么,一件不开心的事反反复复纠结,除了徒增烦恼外没有任何作用。
裴屿恒很慌,室内明明暖如春,他后背却一阵一阵冒冷汗,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的姑娘……比他想象中的更阔达乐观。
他匆匆垂下头,不敢对上她的眸子,那里面,没有他的影子了。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裴屿恒走了,拿着那枚玉佩走了。
宋亦舒仰躺在床上,泪珠一滴一滴沿着眼尾滑落,再隐入鬓边秀发。
一夜无眠。
翌日冬梅来时,宋亦舒还未起身,她小脸苍白,浑身发抖,伸手一探,竟然烫得吓人。
冬梅顿时惊呼:“来人呐,小姐发烧了……”
……
裴屿恒第二日便启程边州。
云州作为后方阵地,日日收到前线传来的消息。
皇上领兵击退胡人……
胡人负隅顽抗……
终于,在大雪即将封路前,胡人终于投降,不甘心地往回撤。
想打就打,想退就退?
哪轮得到他们说了算。
皇上冷哼,带兵直接攻占乌克城,眼见盛朝步步紧逼,婼胡终于害怕,连忙派出使臣求和。
皇上也不废话:“割让三座城池,十年进贡,还有……交出豫王。”
婼胡使臣听闻“豫王”二字也是一惊,当初豫王逼宫,盛朝内乱,婼胡险些趁乱举兵,后来盛朝先皇胜出,勉强镇压住局势,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豫王没死?
还在他们婼胡中?
使臣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不敢随意答应,借口称此事重大,需得禀告他们皇帝。
皇上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十万大军集结在乌克城外,黑压压对着婼胡王庭的方向。
婼胡皇帝没了办法,只得答应他们的请求,还怕豫王自杀,让人捆住其双手双脚,放在轮椅上送过去。
盛朝皇帝封君珩在停战协议上落下大名,而后负手而立,走到豫王封霄面前,面无表情地开口:“好久不见,皇叔。”
封霄愤愤瞪着封君珩,嘴里呜呜地叫。
封君珩侧头。
站在他身后的良钰意会,上前一把扯下封霄嘴里的布,后又退两步,护在皇帝身边,眸子紧紧盯着豫王,生怕他有诈。
豫王嘴边擒起一抹冷笑:“侄儿,好久不见,绑着皇叔作甚?”
良钰眼神一凛,抬起手中的佩剑径直朝封霄的脸扇去。
这是在警告他要识礼数。
剑柄狠狠刮过脸颊,封霄的脸立刻红肿。
封君珩又说:“松开他。”
良钰拧眉,却还是照做,利剑出鞘,唰唰两下挑断封霄手脚的绳索,还不忘毁坏他身下的轮椅。
皇帝站着,他哪能坐?
封霄来不及反应,一屁股蹲坐在地上,他捂着胸口喘气,试了试,竟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不由得想起宋亦舒,不知道这小娘们使了什么手段,自她走后,他身子一天差过一天,现在连站都成问题。
其实宋亦舒没使什么手段,只是将封霄隐藏在体内深处的毒引到表面,只差最后几天针灸药浴就能将毒素全部逼出。
可宋亦舒知道封霄毒尽那日便是她亡命之时,于是她反反复复将毒引出,又藏起。
封霄本就被这毒折磨十年,身子早已亏损得没眼看,这一通手段使下来他自然受不了,宋亦舒在时还能勉强撑着他身子,可她逃走没几天,他身体状况便一落千丈。
正巧裴屿恒办完事回来,封霄一看见他,顿时激动起来:“宋亦舒在哪儿?让她出来,给我滚出来……”他死之前一定要带走一个人。
裴屿恒刚回来,封君珩还未来得及问他失踪这些天的情况,不过看封霄这么激动,想来有好戏看,于是封君珩沉默。
裴屿恒意会,上前一步狠狠踹在封霄胸膛:“呱噪。”
这一脚控制着力度,封霄虽然觉得疼到要死,但实际没伤到内里。
封霄怎么说也是皇子,就算兵变逃命后也没受过当众被人踹这种屈辱,他如何能忍,当下便破口大骂,昔日的优雅从容全然不在。
封君珩凉凉开口:“逃亡十年确实能改变一个人。”
封霄立刻噤声,憋着一口气上不了来,也下不去。
裴屿恒挑眉,语气有些欠:“祈安心善,没一针把你扎死,还延了你这么多时日寿命,你该给她跪地道谢。”
转头,裴屿恒拱手向封君珩禀告:“皇上,我不幸被胡人掳去,幸得宋家姑娘宋亦舒所救,她还暗里弄垮封霄的身子,后来胡人内部大乱,也是她带着臣逃出,大概是不甘心康健的身子在眼皮底子下消失,封霄才恼羞成怒。”
封君珩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为姑娘说好话的臣子,他这番话的意思不过是说那姑娘立有功劳,让他这个皇帝高抬贵手,放宋家一码。
封霄却对裴屿恒冷哼:“两个狗男女,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俩的情意,早知道我叫人轮了她,让她只能留在胡人那里,再没脸回去。”失策了,真是失策了。
辱他可以,辱他的姑娘……找死。
裴屿恒胸膛起伏得厉害,往封霄身上踹几脚,几乎将人打死。
那姑娘是自家臣子的心上人,作为皇上,封君珩无论如何也要维护自己人,于是出声警告封霄:“封霄,你知道朕留你一命是要干什么。”
封霄听闻,哈哈大笑起来:“封君珩,只要我不说出那批宝物的下落,你就不会弄死我,你和你父王一样,都没用,哈哈哈哈……”
封君珩却不紧不慢道:“哦?这么说来,你是想活命?”
没想到封霄一指裴屿恒,咬牙道:“我要这小子和宋亦舒死,只要他们两个在我面前断气,我立刻将宝物所在位置告诉你。”他也没多少日子活了,能带走一个算一个。
裴屿恒皱眉,他倒不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宋亦舒。
将忠心耿耿的臣子斩于刀下,皇帝不仅落得个“暴君”名头,还会让朝中群臣人心浮动,刚稳定下来的局面再次动荡,封霄真当他封君珩是傻子不成?
封君珩面色沉静道:“看来朕那声‘皇叔’白叫了,你凭什么觉得朕会为了你而杀死自己的子民?”
封霄愣住:“……你……你不想要那批宝物了?”
封君珩:“找回那批宝物是父王的遗愿,于朕而言,有没有都无所谓。”
那……如此一来,能桎梏住封君珩的筹码便没了,封霄霎时生出一身冷汗。
封霄一时半会是不会招的,封君珩便让裴屿恒亲自审。
裴屿恒拱手道:“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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