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声惊动路灯上躁乱的蝉鸣,等过去才复响亮起来。席管家停靠在商家门外,大黄爪子趴在篱笆上叫唤,很快惊动商家人。
江阮解开安全带,提醒后座的人:“喂,该下车了。”
商亭慢吞吞回应:“哦,好。”
声音有气无力,像高烧未退,用烧哑的嗓子答话,可怜兮兮的。
江阮忍不住回头看,车后排的顶灯打开,照亮座位情形。
商亭耷着脑袋,眼皮垂着,嘴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口渴才反复舔舐过了,湿红。从衣领处露出小半截肩膀,白,瘦,透着股抽抽搭搭的不魇足。
隔一段距离,三叔坐在他身边,垂着眼擦手。十根手指修长漂亮,像在擦艺术品,其中着重关照拇指食指,慢条斯理。
正出神,商亭忍痛挺直脊背,特意提醒道:“你们别下来了,不然还要解释我受伤的事情。”
江阮撇嘴,不满道:“你是因为我受伤的,我又没想逃避责任。”
商亭摇头:“多麻烦。难不成你敢被家里人知道自己打架?”
江阮微顿。他父母亲之间没多少感情,连带着漠视唯一的儿子,别说打架了,出分化结果时都不关注,好像结婚生子只是为完成爷爷的任务。
他抿唇,没坚持下车,犹豫道:“你医药费多少?我待会转给你。”
商亭摆摆手:“不用。”
大黄前腿扒在篱笆上,见他进来又要叫。商亭胡乱拍几下狗头,冲门外方向努努嘴,小声说:“还叫?闻到外面人身上味道了吗?告诉你,后座人可凶了,小心他被吵烦宰了你。”
就像自己刚才无意识亲他手,江宴行直接捏他嘴巴,痛死了。
......别,不能再回想了,丢人现眼。赶紧忘掉!
大黄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呜呜止声。
商母刚从楼上收衣服下来,没第一时间出门,走到院子中时江家已经离开。她看到车牌号,顿时一惊:“江家送你回来的?”
商亭竭力隐藏背后疼痛,草率“嗯”了声便上楼:“正好顺路。我在路上吃过饭了,晚饭不用喊我。”
商父从储物间探出头:“江家?”他擦干净手跑向门外,发觉车辆远去后失望道:“诶,也不进来坐坐。”多好联系感情的机会,商亭没眼力见,居然不主动吭声。
厨房中的商珍剁开青萝卜,案板发出“咚”的巨响,一言不发。
晚饭时间,商珍上二楼,敲弟弟紧闭的房门:“商亭,出来吃饭。”
商亭回:“我说过吃饱啦。”
商珍没走:“开门,我有事情问你。”
“你直接开就行,我没锁。”
商珍微微惊讶。商家共两层,她的房间和父母都在一楼,二楼除杂物间外,只有商亭自己住,平时她们都不经常上去。即使那样,商亭也总是将房门反锁,沉默缩在自己的小世界中。
商珍希望弟弟能变得活泼大方,只有内心坚强自信,以后才能抵抗社会的风风雨雨。现在来看商亭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都能和江家打好关系......那可是京城江家。
她推开门,先是闻到淡淡香味,像暴雨后清新的空气,让人在炎热夏日中神情恍惚:“你在做什么?”
商亭在解馋。
他回房间趴了没一会,肚子便咕咕叫。但这叫声不属于生理性的肠胃反应,而是来自于更玄学的东西,比如精神、灵魂、大脑。
刚才在车上被勾起、却未得到满足的异食癖并没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两边犬齿森森发冷,唾液都好像自带冰凉气息,一路下滑至遭罪的胃部,试图寻找东西消化难敌的馋渴。
于是他不得不爬起来,依靠前两天新买的香料香精,试图复原记忆中模糊的某种信息素:暴雨般、浅淡尘气、雨季。
非得馋这一种,只馋这一种,别的看不上。
这病还能认主不成?千万别,他可不想被驱使着直愣愣舔过去,给江宴行送主人身份,丢人现眼。
前调是雨季,用嫩竹叶、潮湿的香根草、清新透气的芹菜籽;中调用松柏和冷金娘搭建针叶林的木质纹理;尾调放荷尔蒙气息的橡木苔海狸香,加以西瓜酮。控制剂量调试均匀,隐约闻出雨后清新尘气和暴雨后混凝土的冷沉气息。
商亭嗅闻试香纸,气味相似度70%,像却不是,跟正品相比少了克制性的粗暴。他阴暗地想,找机会直接偷江宴行衣服萃取得了,完全复刻。
商珍看背对他在桌子前忙活的少年,视线扫过大大小小的瓶罐和书架上颠三倒四放置的课外书,恍惚觉得弟弟在家里不知道的地方茁壮长大,有股子鲜明的活劲。张牙舞爪的生命力,很容易引起平静无波者的兴趣。
商亭把唯一的椅子让给她,自己坐在床上,尽量只维持一个姿势,不让衣料擦到伤口:“怎么了,姐?”
商珍没注意到弟弟的小动作,整副身心被另一件事占据:“你觉得江家人怎么样?”
商亭迷糊看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问:“还好啊。江阮看着骄傲少爷病,其实内心赤诚很尊重人,平时经常帮我的忙,也有责任心。”
不太好,全是夸赞的词汇。商珍不想在开始便给弟弟施压,“嗯”了声,随口问:“那江先生呢?”
商亭卡顿两秒,怎么跟审问早恋一样?他拿指甲抠掌心,控制语气:“江叔叔,我平时没太见过,人应该也很好,我有点怕他。”
怕是正常的,不用帮忙开导。商珍其实担心的只有一件事,怕商亭日久生情,对江家交付痴心——动心的对象自然不可能是江宴行,差辈分呢。只会是年轻漂亮的小少爷,江阮。
她不习惯和亲人聊恋爱话题,犹豫片刻后开口,试图告诫弟弟恋爱不止看感情、还要看身份家世:“我们学校有名omega也是从县城考进来的,平时家里给不到足够的生活费,她便去酒吧兼职。有回碰上一名出手阔绰的少爷,给她足够花半年的生活费当小费。之后更是送花送蛋糕,我同学很快沦陷,以为自己遇到了爱情。”
商亭:......耳熟,跟原书剧情中的他很像啊。
“然而没超过一个月,少爷便抛弃另寻新欢。她接受不了,骗少爷说自己怀孕,以为对方能回心转意。结果对方压根不在意,给一笔钱让她打掉,还亲自派人去医院监督,非要亲眼目睹打掉。后来,她精神不好,就退学回家了。”
商珍一口气说完,观察弟弟的脸色:“你怎么想?”
商亭心情复杂,这是在跟他讲寓言故事?他坦诚道:“少爷是渣男,omega也不清醒,分不清谎言和真心。”
商珍点点头,说:“你说的对。但还有一点,如果她在最开始就能认识到两人间的差距,避而远之,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商亭,江阮他家很好,可惜太好了,我们高攀不起。而且你也知道......他跟沈家有婚约。”
商亭懵了,什么意思?扯江阮干嘛?听到最后,他才明白商珍想提醒什么,顿时哭笑不得:“姐,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喜欢江阮。”江阮才多大?十七岁吧,比上辈子的他小快七岁呢,还是个小孩。
商珍因为被直接戳破心思有些尴尬:“我以为......”
商亭摇头:“不用以为。我还没分化呢,万一到时候跟江阮分化成一样的omega,我就要笑话你了。”不是万一,是一定会分化成O。OO恋?有些超前。
商珍咳嗽一声,脸上有些赧意:“行了,别说了,你没心思就行,江家跟我们是两个世界。话说分化的事情,这段时间爸妈没带你做检查?”
商亭摇摇头:“没。”
商珍皱起眉:“马上要高考体检了,爸妈还是这么不上心,正好市医院这两天开放部分科室,我劝他们带你检查检查。”
她是家里唯一一名大学生,从岗县独自前往大城市读书,摸爬滚打几年后,见识多阅历丰富,带着让家庭更幸福的使命感,为家里操碎心。
商亭知道她不容易,很辛苦,真诚道:“谢谢你,姐。”
商珍站起,揉揉他脑袋:“行了,油嘴滑舌。要是查不出来,等我工作后,再带你继续治病。”
谈话结束已经近十点钟,商亭将新调配的香水放香包中挂床头,趴着准备睡觉。伤口还在作痛,他索性抽气脱掉上衣,赤条条趴床上,侧着脑袋看香包,昏昏欲睡。
家里没人帮他换药,等去学校再换吧,让江阮来?不,得找沈宿澜,谁让他讨厌自己,明天继续恶心他。话说明天骑不了自行车怎么办?打车?蹭车?
正昏沉间,手机收到一条转账消息。商亭迷迷糊糊看了眼发信人,差点从床上坐起来。
啊?江宴行给他转账?备注上简短三个字:医药费。他点开一看,是晚上诊费花销的百倍。
商亭咽咽口水,江家真有钱啊。他敲手机:「江叔叔。你还不睡?」
江宴行过了几分钟才回复:「嗯。」
商亭:......半天就一个字?他咬腮帮,强忍负气:「那我睡了,江叔叔晚安。」
另一边,江宴行处理完工作,看见手机上新弹出的消息,哑然扯动唇角。不是在车上亲他手的时候了,装乖。
正要删除,指尖在确定键上停顿片刻,转而关闭手机。
行了,留着也无妨。
快十二点时,商亭已经进入梦乡。
贺承翻越墙头,给守家的大黄喂鸡骨头“嘘”声示意安静,蹑手蹑脚翻上二楼。他犹豫半天要不要敲门,不知道自己半夜找人犯什么神经,末后咬咬牙,手搭在门框上,刚要喊商亭。
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没锁。
不大不小的房间中,商亭睡得正熟,月光下能看见小半边肩膀后背,洁白如玉,晃眼。
贺承心跳加快,慌乱移开视线,暂且消失的五感过了几秒钟才回来,等闻到味道后,他神色一僵,“啪”按开灯。
“商亭,你敢在房间里藏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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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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