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承瞳孔猛地收缩，睁大眼睛。
原先准备好的提问卡壳，哑口无言，被一句话打懵了。
商亭喉咙眼发紧，干涩，心脏怦怦跳，不敢跟对面的人对视。
但即便忐忑成这样，依旧流畅地说完接下来的话：“我认真想过了，以前是我不懂事，对你的感情其实是对邻家兄长，算不得爱情。”
贺承每个字都能听清楚，脑内却嗡鸣一片，来来回回萦绕着商亭以前说过、被他过去认为无聊的碎语。
——喜欢哥哥喜欢得要死了。
——这只是香料，我喜欢的alpha只有你一个。
——哥哥只是不讨厌我吗？可我想让你真心喜欢我。
……
一字一句，撒娇耍憨。
他听见自己声音僵冷，问:“为什么？”
突然从喜欢转变成不喜欢，总要有理由。
如果他还像以前那样讨厌商亭，应该为这一变化松一口气，但他没有。
不仅没有，现在还要追问。像被负心的怨侣，找人要答案，态度和以往截然不同。
商亭手心出汗，讷讷:“想明白了就是想明白了，哪有什么理由啊。非要解释的话——”他微微侧身，冲贺承露出拿抑制贴覆盖严密的后颈。
“我分化了，算吗？”
贺承直直看过去。那段后颈如白玉雕，线条柔和，抑制贴边缘处皮肤微微泛粉。他脑子里像是有一处运行不良的机关，“咔”一声，迟钝转动。
鼻腔中隐约嗅到的浅淡香气在此刻有了源头。甜蜜的橙花味道，淡，混杂着野玫瑰或者什么不清楚的香草气味。
分化？商亭分化了。昨天还没有，今天就分化成omega了。
第一回分化，特别是omega十分难熬，昨天商家长辈都不在，商亭一个人跑到外面，是谁在他旁边？
贺承面无表情，骤然上前几步，攥住他肩膀。
商亭被攥得生疼：“你干什么？”
贺承一把撕开抑制贴，冷冷道：“看谁标记了你。”
商亭暗骂一声，他能舒服一些全靠抑制贴，现在被强行扯下来，胶面黏肉，疼死了。立即将东西夺回来，恼道：“看好了？”
那块皮肉微红，却并无被凌虐或啃咬的痕迹。空气中残余的橙花味道跟蛇虫一样蚕食他的理智，贺承慢慢抿紧唇，道歉：“对不起。”
商亭重新贴好，趁他现在歉疚，一鼓作气说：“好了。你也知道分化后会发生喜好的变化，哥哥，我变了，不想和你谈对象。”
贺承装聋作哑，自顾自说：“在分化时接触到的信息素会成为omega最亲密的存在，虽然没被标记，昨天绝对有名alpha在你身边。”
什么怪癖，怎么千方百计要证明自己被戴绿帽？商亭叹口气，确实是自己主动招惹勾搭的贺承，达成“真心喜欢”的任务目标。
错和责任在他，即使不能谈恋爱，好聚好散也行。
便郑重道：“昨天我确实和别人在一起。”
贺承脸色肉眼可见难看起来，阴惨惨盯视他。
商亭汗毛直立后退一步，要说出口的诚恳道歉话语到嘴边，被吓得口风一转，开始强行讲道理：“你别这么看我！也不能全怪我，要不是你放信息素影响，我也不会半夜突然分化找人帮忙！”
贺承将他从头到尾扫视一遍，阴暗想，这套衣服他没见商亭穿过，估计也是在野alpha那里换的。他说出自己的猜测：“你愿意找对方，说明认识；没被标记，代表对方那里有抑制剂药品。符合这两点的，只有江阮和沈宿澜。商亭，昨天是谁？”
商亭忍不住：“是谁重要吗？”
贺承不答话，直接低头按手机打电话，接通就问：“昨天商亭去找你了吗？”
雨后天晴，空气清新。江阮早上醒来下楼时，在楼梯台阶上隐隐约约闻到一点未散的香气。以橙花为主基调，混合其他气味，能够镇静神经，抚慰心安。
跟花园中已有的花卉味道都不同。
接到电话时他正在在花园看书，不答反问：“他怎么了？”
这么问说明不知情。贺承排除一个答案，躁郁：“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说完也不管江阮是什么反应，直接挂断电话，直视问：“你没去找同为omega的江阮，却待在沈宿澜那里，对吗？”
商亭推开门：“不是。”
贺承一点不信：“商亭，你在说谎上是惯犯。”
“随你怎么想。”商亭掩上门，透过最后一点门缝看他，强调：“哥哥，我们已经分手了。”
贺承站在门外，烦躁抓几下头发。
分什么手，说得跟他俩真谈过恋爱一样，就这么想给那个野alpha安全感？
商亭回到楼上，一头埋进被褥中趴平。
原主留下的任务棘手，光贺承这条线就麻烦煎熬。好消息是只有贺承需要达到感情目标，其他任务不牵涉。
万一多来几个......每个都要扮演情深意重，太虚伪，多几个分身也招架不住。
系在床头柜旁的香包味道几近消散。商亭休息好，扯起衣领想闻自己的味道。估计是因为从昨夜开始久久沉浸在气味中，自己分辨不出来。
别人都能闻出来，却不告诉他，连是香是臭都不知道。
正苦恼着，江阮受贺承影响，主动发信息：“你怎么回事？”
商亭趴着说：“我分化了。”
对面半天没回消息。
商亭主动补充：“是omega。”
下人给坐在花园中的小少爷送茶点。小少爷在发呆，神情复杂，像遭遇了多迷茫的一件事。
端餐盘过来时停在一页书上，离开时还在那一页。
心思不在书上。
等回过神，江阮想到贺承问他的原因，就开始问和前者一样的话：“所以你昨天在哪儿？”
商亭：“......”懒得回他。
从江家带出来的药物很多，他却不太会用，等休息好后将自己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骑车去诊所。
因为这几天下雨的缘故，沈家诊所访客不多。沈宿澜正在院子里扫地，顺便将湿掉的纸箱等废品晒干，方便以后卖钱。
商亭站得离他有段距离，问：“沈医生呢？”
沈宿澜看都没看他：“去别人家里看诊。”
“什么时候回来？”
沈宿澜直起身体，淡淡瞟他一眼：“有急事？”
商亭说“你等等”，然后从背包里掏出来一堆用品：“药剂、针管......你知道omega都用哪些药吗？这里种类太多，上网查短时间内查不清楚，不如直接过来问沈医生。”
沈宿澜站在原地，目光缓慢从眼前少年的后颈、转到唇肉耳垂，如蛇类爬行，每寸皮肤都不放过。
他清楚知道自己在查什么，试图看清楚这名新生omega身上是否有别人踏足的痕迹。
商亭看过来：“你怎么不说话？”
沈宿澜摘下手套：“懒得说。”
商亭：“我以为你会作为同桌帮忙呢。”
“怎么帮？亲自教导你omega的生理知识？”沈宿澜嘲讽地笑笑，铅灰色瞳孔毫无波动，连带眼下那颗痣都分外冷淡。
“我是alpha，教你什么？商亭，不是所有人都会任你予取予求。”
商亭皱皱鼻子，不想和讨厌自己的人争辩，失望道：“行吧，那我等沈医生回来再过来。”
他正要走，沈宿澜忽然进屋里拿什么东西扔给他，是一本《分化后生理手册》。随便翻看目录，分为ABO三种性别，甚至还有各种性别配对的注意事项。
商亭叹为观止，攻略真全。
见沈宿澜转身离开，他连忙说谢谢。对方淡淡道：“第七页，如何在发/情期掩藏信息素味道，是你首先要学习的知识点。”
商亭左右闻闻自己，怀疑道：“很明显吗？”
沈宿澜不回头：“苦橙花，柑橘，玫瑰，还有额外的迷/幻药物成分。对方是个alpha就能闻出来。”
商亭诧异极了。
回到家后，他按手册吃相应的药物，等晚上起夜，受分化影响暂时嗅觉失灵的情况终于减轻，知道自己是什么味道的信息素。
沈宿澜说得大致都对，漏掉佛手柑、甜杏仁两种成分，至于提到的迷/幻药物，大概是旱金莲。
他熟悉调香，才能快速反应出成分。而沈宿澜，是所有abo世界的人嗅觉都这么敏感，还是只有他？
如果是后者，只能说不愧是在诊所长大的，一般人轻易分辨不出来多种味道的杂糅，说不定他会在制香方面有天分？
这种气味搭配组合甜味中带淡苦野性，好处是安抚作用强。
苦不苦甜不甜的，怪不得昨天江宴行不回答他。
商亭下楼倒一杯温水助眠，重新进入梦乡，外头月亮正圆。
——
月光穿过小窗，照在熟睡中还在轻皱眉的少年脸上。
沈宿澜鲜少做梦。
这回是例外，梦中主角的到访也是意外。
对方正如在盛淞被曝光的ktv视频中一样，区别这回是被他压着喂酒。
喂一口，咳一口，脸蛋、嘴唇和眼睛都是红的，湿着睫毛看他，可怜兮兮求饶。
画面一转，对方又笑嘻嘻黏过来，像粘手的牛皮糖，喊他：“沈同学。”
喊完，耷下腰身，撩起后颈碎发，声音甜滋滋地说：“你闻闻我嘛。”
沈宿澜醒来时刚刚五点，他静坐一会，换衣服洗澡，坐在书桌前翻卷子。
老沈被动静吵醒，隔着客厅问：“宿澜，你起这么早？”
沈宿澜说有作业没写完。
书桌上一张张卷子全是满分，没有哪张需要再复习的。他盯着桌角的纸百合，脑中阴暗涌动。
已经分化了，未来很快会被标记。
标记了好，说明有主不会再肆无忌惮、朝外人谄媚散发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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