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冷淡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面翻看着一份卷轴，听到张牧的话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进来。
裴明淬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却让张牧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像是泥巴捏出来的人忘了自己手脚该怎么放了，不怪他这么紧张，这还是他在这待了几十年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圣典，更何况还是为首的第七圣典。
张牧轻手轻脚地拉着叶惊语站到一边，也没做什么，就这么站在那里，半晌，裴明淬把卷轴放到一边，抬头看向两人，叶惊语就这么和他对上了视线。
不得不说裴明淬生的极好，混血的长相让他轮廓分明的同时眉眼也带着工艺品般的精致感，像是许久没有见过阳光，皮肤有些易碎的白，在乌黑的头发衬托下格外明显，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翠绿的眼睛。
叶惊语过去见过不少绿眼睛的人，像是先前在破浪号遇到的那个摩亚族在外的血脉，邓利斯尔的眼睛像是密林中的绿叶，又或是溪流中的矿石，充满肆意生长的生机，但裴明淬的眼睛不一样，好比被精心雕琢的祖母绿，澄澈的绿色底下又透着深邃的暗色，显得危险又神秘。
仅仅几瞬叶惊语便移开了视线，裴明淬双手交叉，语气平静地向叶惊语说道：“你不怕我。”说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陈述，张牧大惊失色，赶紧压着叶惊语的头一同弯下腰来：“抱歉，第七圣典大人！这小子才刚来伊斯缇那，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裴明淬打断了他的话，那张从叶惊语见面以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疑惑：“我很可怕吗？”
张牧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裴明淬放下手，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点这继续说道：“其他部门的人就算了，行政院算是我手下的，我也没有为难过教育部吧？张组长。”
“还是说你在背后做了什么？”裴明淬看向张牧，这个战战兢兢的中年男人更是直冒冷汗：“这怎么会！我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啊！”
“开玩笑的，你们坐下吧。”裴明淬指着一旁的椅子说道。
张牧小心翼翼地坐下，看着裴明淬没什么表情的脸，实在看不出来是在开玩笑。
“至少在协会历史上我算是个比较仁慈的人不是吗？或许有些时候较为严格，但总归不是穷凶极恶之辈，张牧，刚才你做的很好，所以不用紧张。”
听着裴明淬平静的声音，张牧有些受宠若惊，不住颤抖的身躯也逐渐平静了下来，自己竟然被第七圣典大人夸奖了，这可是多少人都得不到的殊荣，他涨红着脸回应道：“我只是做了能做的事情，最后还是得要您出手。”
“有些人自己能做的事情都不愿意去做，也不想着去做。”裴明淬冷笑一声看向张牧：“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他们？”
张牧刚放松些许的身躯再次紧绷起来：“这...这...恕属下无能，想不出什么好的建议......”得罪圣典和得罪一堆高层比，他哪个都不想选啊！
“哼。”裴明淬没说什么，只是把视线移向叶惊语：“新人，你说说看。”
张牧余光瞥向叶惊语，他只希望不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才好，人生地不熟的就装糊涂啊！
“这方面的我没有学过...但是在家里的时候窗户破了，母亲就会把坏掉的地方换成好的，应该是一样的吧。”
张牧心里暗道不好，这话说的没错，可若是裴明淬有心整治，那些被踢下来的人拿圣典没办法，这个没有背景毫无依靠的少年自然会成为最好的发泄口，那可不是他能保下来的程度了。
张牧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深知协会内部的水深火热，像他们这样的不能太过平庸，否则只会变成他人的垫脚石，没有价值的弃子，也不能太突出，他人的嫉恨、剥削、猜疑是无穷无尽的，所以他虽然能力并不在副部长之下，这些年来还是停在组长的位置，对他而言这是恰到好处的平凡。
他在心里纠结着对面前这个少年的取舍，他被磋磨了那么多年，心里其实还是始终咽不下那口气，培养对方或许能收获不止明面上的好处，对方爬的越高对自己就越有利，甚至不用再看那些庸俗贵族的脸色，可设想再怎么美好也还是没有发生的未知数，要冒着得罪其他人的风险强行保住他吗......
张牧看着叶惊语的眼睛忽然一怔，对方与裴明淬对视着，那张先前总是显出几分胆怯的平凡面孔此时眼中却一片平静，似乎对方不是高高在上的圣典，他也只是在回答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
当年的他也是这样，只身一人来到伊斯缇那，本以为凭借自己的才华能有一番事业，结果这份他引以为傲的才华在错综复杂的人际背景面前不值一提，面对权贵的傲骨被一寸寸打断，成了蹉跎岁月的闲散。
张牧咬了咬牙：“圣典大人......”
裴明淬开口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看看吧，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都能明白的事，这么多老东西都想不到，也不敢说。”
“张牧。”裴明淬站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说道。
“是!”他站直身子回应道。
“他还没有正式加入协会吧？今天之内完成，之后你负责带他，资源部也该打扫一下了，让他过去，还有，把这半个月来所有的外来人员的信息统计好送到我的楼层，尤其是与巴别塔有直接接触的人。”
说完裴明淬向外走去，顺便抽走了张牧手里叶惊语的资料，路过叶惊语时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只是对方平静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我很看好你，小孩。”
待到关门声响起，张牧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手腕上的仪器正发出「苏格拉底」的声音：“#7授权通过，#XBZ1-739号已开放入境信息记录查询权限、巴别塔玛那记录查询权限......”
第七圣典大人竟然还给他开放了部分「苏格拉底」的权限，这可不是寻常能获得的，就算是那些部长副部长也难以享此殊荣，他心底沉寂已久的不甘、野心、冲动化作的柴薪因为裴明淬的言语燃烧起来。，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构想，最后一把拉住叶惊语的手。
“不是运气不好，你简直就是福星啊！”
说着张牧一把把他按在椅子上，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空白的简易表格放到叶惊语的面前：“你要做的不算复杂，只要填了这个就好了。”
叶惊语看了看，只用填写年龄、性别、姓名、出身和职业就好了，其他更细分的资料想来是张牧处理，除此之外这份表格的最下方还有类似契约的几行字，大意就是加入协会之后不得损害协会的各项利益，例如泄露研究成果之类的，不过张牧给他解释说那一类的工作会定下专门的契约，寻常像是其他地方分部的入会是没有相关的契约的，毕竟那里更类似商店、委托中介之类的集合体，成员和协会的联系并不深入。
叶惊语一路填下来，到了最后一栏，只要写下自己的名字就算成立了，但是他用的是假信息，是不会被「规则」认定的契约所认同的，这点有些棘手了。
叶惊语笔尖停顿片刻后还是把自己的假名写了上去，张牧拿起表格确认都填好了后就从一边又拿出几份文件摞在一起，转身向门外走去：“你先在这里待着，一边的柜子上面有术式相关的书你可以先看着，我等会就回来。”
张牧没有在意这份文件上信息的真伪，只要进入了协会，“叶楚”这个个体处于「苏格拉底」的管辖范围就够了。
叶惊语靠在椅子上，这倒是省了他干涉张牧感官的功夫，他看着房间里的陈设，身为教育部组长的办公室其中各种文件资料不算少，不过大多都被施加了术式防护，看来没有相应的权限是会被「苏格拉底」发现的。
他走到一旁的书架上拿出一本没有处于防护范围中的书，从书脊上的字看和一边挨着的几本书是一套的，都是术士职业的一些基础仪式和术士分析。
叶惊语随意挑了一本后坐回位置上，但是刚放下书他就发现了不对，整洁的桌面上发生变化一眼便能发现，一封雪白的信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桌上。
叶惊语打开信封，看清信纸上的字后他并不意外，目前为止除去巴别塔遭受的袭击都还在他的预想范围内。
不过时间上有些微妙的差异，实际上只需要关键的节点就算作身份转变吗......
“尊敬的游客叶楚，欢迎你加入伊斯缇那术式协会，原先停留时限由十一月八日十二点变更为口口...退出协会后一天。
为了保证和维护伊斯缇那的共同利益与秩序，请严格遵守《伊斯缇那基础守则》......”
之后的规则内容和之前那封信上的一样，叶惊语翻过信纸，原本空白的背面逐渐显出杂乱的线条，在叶惊语的注视下扭动着摆成他所能够理解的语言。
“身为协会的一份子，请严格遵守《资源部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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