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墨同尘醒来时,天已大亮。

天青色床帐透进明丽的日光,他睁开眼,直直看着斜铺在床顶的那条光线愣了回神。眼睛酸涩,头有些昏昏涨涨,墨同尘眼睛往身下扫了一眼,衣服齐整,整晚和衣而卧……方想起昨夜之事。

他猛地从床上翻坐起来,撩开帘帐看去,满屋静悄悄,一个人影也没有。

阿端呢?是不是趁自己睡着就走了?

急火攻心,加上起的猛,墨同尘眼前忽地一黑,险些摔下床,好在他就近扶住了一旁的雕花床柱。

听见动静的阿禾忙跑进来,上前扶稳他家公子:“公子醒了?公子这是要找什么?”

“阿端呢?他人呢?”墨同尘伸长脖子努力朝阿禾身后看着,“他去哪了?”

“公子别慌,昨晚不是说今日去熙之先生那里么,清早食肆刘先生亲自来寻他,一同去的。这次不会有假。”

墨同尘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子,忽地又想起什么:“那他可曾留什么话?”

阿禾摇摇头,恐他家公子忧思,忙笑着岔开话:“天马上热起来了,听闻东街新开了一家竹珠汗衫铺子,细密精致,体感清凉,很是为人称道。公子哪日下学早,可以约着柳公子一起去看看。”

墨同尘“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见人醒了,阿禾端了清水来与他家公子盥洗。

墨同尘接过巾帕擦了擦脸,忽觉得哪里不对,又看了眼阿禾:“你眼圈怎么黑黑的?是不是昨夜没休息好?”

“是么?阿禾怎么没发现?”阿禾起身推后一步,遮掩着,侧过脸去,“公子看岔了,阿禾没事。”

虽说昨夜是颜端寸步不离地守在墨同尘床侧,阿禾却也丝毫不敢懈怠,几乎是一刻没闲着。

昨夜阿禾人是死守在外间,耳朵仔仔细细长在屏风这边、他家公子的卧房内。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立马开始寻各种理由进来忙活:一会儿剪烛花,一会儿送茶水,一会儿又拿着根鸡毛掸子装模作样满屋打扫……

颜端不明白阿禾里里外外到底在忙些什么,因为这大半夜过去了,也没见他没忙成些什么。

随他去吧。此时颜端有更重要的事情,他答应了他的阿尘今晚要留下来。

他俯身又看了看帐中人,眉角柔和,鼻梁秀挺,一副恬静怡然模样,似乎随时能醒来,笑眼弯弯同你问好。盈润唇齿间,露出那颗虎牙尖尖。

像观摩一件稀世珍品,颜端静静看着墨同尘的眉眼,暖色灯光被纱帐隔成一层轻柔细沙,缓缓在帐中人白净的脸庞上流淌。

此情此请,是梦中见过?还是记忆深处返出的些许碎片、拼接到了眼下场景?颜端说不好。一股暖流拂过心头,只是这样静静守着对方、看着对方,却给了他这五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定和安心。

墨同尘手心一直攥着颜端的衣角,似乎这样才能睡得安稳些。颜端俯身靠近,将细软手指握进手中。上次发病时,郎中称病不在躯体,而在心中。因有心结打不开,所以每每受到刺激便会触发旧疾。

可外表如此明朗之人,到底藏着怎样解不开的心结呢?

如猛虎捧着花瓣,颜端轻轻抬起手心中的那只手,看了又看。指甲盈润齐整,手指细滑柔软,颜端略带薄茧的指腹,仔细摩挲着每一个骨节——里外没有任何伤痕。作为一个文弱书生,平日也只是拿墨弄笔,不像他这般不时需要耍劲斗狠,没理由、更不至于伤了筋骨。

为何每每发病,又总是这只手?

握在手心的手,软软糯糯,不知不觉已牵引至颜端唇边。听着对方渐渐均匀的气息,颜端用脸颊将对方虚握的手指轻轻蹭开。

手背控于自己手心,掌心覆上自己脸颊,小心引着对方指尖轻轻勾勒自己的眉眼。

这一刻,眼前人似乎化成了自己心头最柔软的那部分。若有任何伤害袭来,他便可以是那保护珠贝的坚硬外壳,抵上一切,哪怕粉身碎骨。

这样念头,颜端此前从未动过。但这种有了软肋的感觉,却让他有了脚踩大地的踏实与安全。因为眼前人,自己这只风中漂泊的纸鸢,也便有了与这世间衔接的归宿,有了笃定的航线。

颜端满心欢喜,眼睛却像起了雾。他闭上眼,用脸颊宠溺地蹭了又蹭,然后稍稍偏侧,轻轻吻向那带着甜香的柔软掌心。

墨同尘猛然惊觉,像是觉察到掌心的衣角不见了,慌乱地四处去抓,还好颜端及时反应过来,递过自己衣角,放入刚刚吻过的手心。

颜端还以为他醒了,刚想问需不需要喝水,却见对方仍闭着双眼,似又睡了过去,睫羽上还挂着湿漉漉的哭泣痕迹。

颜端不敢再轻举妄动。他挪动下坐姿,为帐中人挡住从自己背后照过来的光线,少些亮光,便能睡得更安稳些。

颜端没有“哭”的经验,但他知道,大量水分浸泡下,人体会变得肿胀。当然他这些过往关于人体泡水的经验,只在极特殊的情况下用得到,此时拿出来很是有些煞风景。

墨同尘皮肤不似他这般粗粝,眼眸处更是柔软,哭多了定要水肿的。如此一位清秀公子,若明日顶个肿眼泡见人,岂不难为情?若学中同窗以此开他玩笑,又该如何是好?

刀架颈侧不眨下眼,剜肉削骨也不会喊声疼的颜端,此时竟然为眼前人眼睛可能肿胀的小烦恼而深深担忧起来。

提到学中,其他的还好,那个柳凌每日同阿尘一处读书、一处上下学、晚上还要谈诗论文……每每想到这里,颜端都忍不住要动气,真想打包将他从这院子中清理出去。

奈何阿尘并不是很乐意让对方走。唉……算了。阿尘说什么便是什么。都依他。

正当颜端在心里将已经丢出门去的柳凌“撤回来”时,恰好阿禾走了进来。

应该是听到方才他家公子的翻腾声,阿禾脑中立马响起警报。待他进来,细细看去,只见床上、榻旁的两人一躺一坐,并没有什么逾矩举止,才稍稍放下些心,于是走至床侧,轻声转问颜端他家公子需不需要喝茶。

颜端看了眼沉沉睡着的墨同尘,摆手示意不需要。

因他自己衣角被帐中人控着,此时动弹不得,颜端便让阿禾打了盆冷水来。

自己则亲自试过水温,浸湿了巾帕,拧干水,一点点擦着墨同尘脸上的泪痕。帐中人睡不踏实,迷迷糊糊就要来抓巾帕。

以免对方乱动,抓伤自己,颜端将巾帕从手中腾挪出来,一只手轻轻控住对方手腕,一只手则覆着对方脸颊,口中还柔声抚慰着。

当着阿禾的面!

阿禾一整个震惊。自己还在这站着呢。当着自己的面,公然抓自己家公子的手,还摸脸!谁给他的胆!

擦泪就擦泪,动手动脚算什么!

哪怕打不过这扫把星,也不能就这么由着他轻薄自己公子!阿禾怒目圆睁,气鼓鼓挽着袖子,大踏步上前就要去拉开颜端。

此时他家公子微微翻了个身,仍安然睡去,脸颊靠进扫把星掌心,嘴角还挂着浅浅笑意。

“……”阿禾不理解。

阿禾更不理解的是,这手也抓了,脸也擦了,他家公子都要休息了,这扫把星怎么还不走!

“我家公子休息时,向来都是我在身边陪着。他不习惯晚上房内有、生、人……颜公子请回吧。”

闻言,颜端顿了顿,稍稍直起身,还未来得及去关注身后这发言之人,帐中人早一步感觉到手心衣角被扯远,闭眼蹙眉一把向怀中扯近了些,口中梦呓般惊呼:

“阿端去哪……阿端别走,阿端!”

颜端陡然冷下去的眸底,又瞬间柔和起来,俯回身,轻轻抚着墨同尘的脸颊,温言柔语安抚:“我在。没有走。我让阿禾先去休息。”

墨同尘全程闭着眼,听到颜端的声音,立马安静下来,脸颊蹭了蹭虚拢着的手心,继续安心地睡去。

“……”阿禾在原地愣了半日。看来是让我走,“我就在外间,我家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及时叫我。”

心中不平、眼中带恨,阿禾端着水盆,一步三回头地挪蹭了出去,已走至外间,又从落地屏风一侧探进头来,对着颜端强调了句:

“我就在外间!”

似提醒,更像威胁。

*

墨同尘昨晚赖进颜端掌心沉沉睡去这档子事,阿禾并不打算告诉他家公子。

“公子觉着身子怎么样?今日还去学堂么,若是不舒服,或许请柳公子帮公子告个假?”

阿禾接过墨同尘手里的巾帕,找了套月白色缎面圆领袍衫出来,准备将昨晚和衣而卧那套衣衫换下来。

墨同尘拉住阿禾,强行凑到他脸上看去:“我无事。你这眼睛……今日我同柳公子去学堂,你在家好好休息。反正有乌鸫他们跟着,放心好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忽听院门外一路闹吵吵进来四五个小厮,手里还抬着各个大食盒。

带头的一个小厮,见墨同尘带着疑惑从廊下走过来,忙上前请了安,笑着解释道:“我们东家新得了些好东西,特意让小的们送来给公子,还请公子寻个稳妥的阴凉地,过些时日能派上用场。

小厮揭开木质食盒盖子,墨同尘向内看去,是几个清澈如冰的水晶坛子,忙问:“这些,作何之用?”

那小厮回道:“东家说公子不是准备酿梅酒么?他此前去荀爷家的弄冰室玻璃订制了几个酒坛,说用来酿梅酒正好。还有几坛上好的松泉酒,过几日和东家新制的那坛琥珀糖霜一并送了来。”

“你们东家呢?”

“东家还在熙之先生处,怕公子担心,特意交代让来知会下公子。再问问公子晚上下了学,能否等他一起用饭?”

阿禾:我这个灯泡,真是当得两眼一抹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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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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