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自从颜端说过“我信你”,墨同尘的心便安定下来。

他知颜端从不轻易许诺,这句“我信你”,对自己而言已经足够。不再患得患失,这五年来紧绷的心弦,也日渐轻盈。

这日学中假休,晨起天气不错,墨同尘想起此前颜端让人送来的几个大玻璃坛。他在阿禾端来的水盆中洗过脸,用巾帕擦拭干净后,带着清晨独有的懒懒声音道:“此前食肆送来的玻璃坛呢。后面说还会送几坛松泉酒和琥珀霜糖,可曾送来?”

阿禾心想哪里是食肆,分明就是那个人送来的。不过他既能哄得公子作息规律、饮食正常、精神头也越来越好,常来常往似乎问题也不大,只要别做什么出格的事。

他接过巾帕,笑道:“酒和糖都送来了,说要通风、避光,送来后,和玻璃坛子一起都放在书房后面的小抱厦了。公子怎么想起问这个?”

“自然是有……妙用!”墨同尘勾了勾阿禾的鼻子,“早饭后乌鸫随我出去一下,你在家呢,辛苦将这几个坛子找出来,清洗一下。”

“公子去哪?”阿禾不乐意了,“怎么出门带乌鸫却不带我?”

墨同尘忙笑道:“难得天气好,我去闲逛逛。那玻璃坛子娇气,最怕磕碰。乌鸫这人你还不知道,他哪里有阿禾半分谨慎劲?不小心失手打碎了可怎么好!所以这个细致活,我只放心交给你。再有,乌鸫长得壮实,还有些功夫在身上,他跟着我出门,阿禾不也放心么!”

阿禾似还有不甘,但夸自己的这几句话听得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正想说什么,却听他家公子有道:“你不是喜欢吃陶记果品铺子的点心么,我回来时带些他家的荷花酥给你,听说最近青梅乳酪也上市了,都给阿禾带些。”

听闻有好吃的,他家公子又一口一句“阿禾最乖了”地夸着,阿禾只能应了,又“勒索”道他家樱桃煎也不错,也得买。

墨同尘换了身冰台色圆领卷云纹夏衫,腰间系上条青矶色宫绦束带,还缀了个藕荷色小香囊,折扇轻摇,活脱脱人间一清俊贵公子。

不言自明,他这是要去食肆。

食肆最近生意一如既往座无虚席,可加上小事这诸多活计,便显得格外缠手。颜端大部分时间都在食肆坐镇,当然稍一得闲,便赶到院落来,有时送两样新得的果品,有时陪着吃晚饭,再有时哪怕略坐坐就回去,也要特地来一趟。实在抽不出时间,就派个小厮来知会墨同尘一声。

里外两处走,看得乌鸫都跟着着急:“东家这样食肆院落两边跑,岂不辛苦?为何不搬来同住?”

搬来同住?!

此话一出,震惊在场诸人。大家各怀心思,手上动作也更加无意义地忙起来。就像阿禾正在给他家公子擦拭笔筒,一个筒沿翻来覆去蹭,擦了十几遍,上面的漆都要擦掉了还没停下。

也是阿禾首先站出来反对:“那什么……这恐怕不太……方便吧。现在食肆那么忙,没有你们东家看着可怎么好!这长桥关乎淇州百姓生计大事,颜公子带着食肆供应小事,劳苦功高。我们家公子这边都挺好的,颜公子还是先忙正事。偶尔得空了可以来坐坐,不得闲,也不用……每日都来,太……辛苦了。”

墨同尘低头喝着茶盏里的茶,余光却停留在颜端身上,留意这位当事人的反应。

颜端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他侧身看向墨同尘。墨同尘却假装没看见,将头埋得更深,只恨脸太大、茶盏藏不进。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颜端给出了结论。不过搬来同住之事,暂时没人再提及。

墨同尘带着乌鸫来到食肆,路上见有卖五色绳的,便买了两串,放进香囊中。端午将至,沿街商家都开始了各自节日特供。各色粽子、雄黄酒等都摆了出来。

有些时日没来食肆,若自己突然出现在那呆子面前,会怎样?墨同尘冲着乌鸫打个手势,说不要着人通报,他们自己去找颜端,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身后,去吓他一吓。

乌鸫皱了皱眉,倒不是他觉得墨同尘的这个举动太孩子气。而是,他想不到谁敢去吓唬他们东家,以及,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们东家身后又不被发现。

既然墨公子想试试,说不定他们东家愿意被吓这一下呢。说不清。

谁知二人连食肆的门还没踏入,账房刘先生就迎接贵客般迎了出来,花白胡子半掩着盈盈笑意:“墨公子许久没来了,是来找我们东家的吧。不巧了,东家刚出去了,这会不在食肆。”

“出去了?去哪了?” 墨同尘看了眼乌鸫,对方也是一脸茫然。

“公子还不知道?他去长桥送小食了。临走还特意派了个小厮去给公子传话来着。估计那小厮和公子走岔了路,没遇上。”

“小食不是由那个庞统领负责运送么,怎么今日换成了你们东家?”墨同尘用折扇遮着烈烈光线,往食肆四周看了看,行人如织,但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是那庞统领临时有事来不了,派了个下面的侍卫跟着。东家不放心,也跟了去……诶!墨公子,你怎么走了?都到门口了哪有不进门的道理!哪怕进来喝口茶呢……”

刘先生一头雾水地看着墨同尘的身影,直到被被往来行人快速淹没,他也没明白,这墨公子来去匆匆地究竟为哪般。嗐,年轻人。

墨同尘和乌鸫来至长桥时,正赶上食歇,只见岸边树荫下、桥头简易帐子边,匠人、乡邻等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闲话。声音呜呜泱泱,借着水面传过来,温吞中又带着迷茫和疲惫,只是听不清内容。

越是临近桥头,道路越发不平,墨同尘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人多处走去。因走得匆忙,衣摆上的流苏有两根缠在一起,打了结。

一路走来,墨同尘心中又开始胡思乱想。眼下目力所及又根本找不到颜端,墨同尘明显有些急,额头渗出细细汗珠。他走上去,逢人便闻:“可曾见过尘端食肆的颜掌事,戴着面具,身长八尺……”

此时一个精壮男子路过,他手里正拿着打开的糯米荷包,说道:“人确实来过,小食分发时还见着了这位公子,此时在哪里就不得而之了。或许是回去了吧。”

回去了?不应该。城区到长桥只有这一条路,他们来时根本没看到他人。难道是根本没回去,去了别处?

乌鸫看出了墨同尘的担忧,用方才路上顺手摘的荷叶给墨同尘遮住这越来越烈的太阳,一边宽慰他:“公子别急,许是东家还在这边,我们再找找。我腿快,前面那几个帐子,我先过去问问。若实在找不到,我们回去等。”

墨同尘应了,掏出巾帕擦了擦额角的汗,刚要伸手去接乌鸫手中的荷叶,却见食肆装扮的小厮走了来,笑着说:“听见有人在找东家,忙过来看看,原来是墨公子。”

颜端此时正在不远处的帐子中,被柳熙之拉着喝茶。

通报后,墨同尘随侍卫进得帐子,抬眸便撞上颜端的视线,他在对方身上快速打量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也便放下心来。收回视线,他上前几步朝着正座上的柳熙之和他近旁官员模样的男子,恭恭敬敬行了礼。

柳熙之一身布衣,摇着把半旧羽扇,满脸和气地坐在榻上看着进来的书生,笑呵呵道:“墨同尘。我们此前在食肆见过,你当时还给我介绍了月见飞雪那道招牌菜肴。刚听说这次小食也有你的功劳,你与老夫这也算缘分不浅了,快坐,快坐,这里是外头,不要那些繁文缛节的虚礼。”

墨同尘忙道了谢,挨着颜端入了座。

却听柳熙之同一旁的水部员外郎介绍道:“你不认得他,他还是周颐昌的得意弟子。”

墨同尘忙又要起身行礼,柳熙之羽扇轻摇,示意他坐:“上次去学堂与你们周先生闲话,他还提起你,对你是赞不绝口。不仅文章策论做得好,诗词书法也是样样精通。长得更是风流倜傥,实属不可多得的人才。这周老头脾气怪,平时鲜少夸人的,能得他青睐,你必定还有过人之处哈哈。”

柳熙之的这一番话,倒给墨同尘夸得不好意思起来,忙欠身行礼:“熙之先生谬赞了,只是跟着周先生读写圣贤书,学些做人处事的道理。”

颜端坐在墨同尘身侧,柔和的目光自打对方进门起便始终放在他身上,唯恐一不小心墨同尘就走丢了,或者遇到什么意外。

不过,此时的颜端确实很意外。这是他第一次听外人夸赞墨同尘,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沾沾自喜,和说不清的欢欣。

座上,柳熙之还在说着:“将来定国安邦、襄辅社稷,正是需要你们这些后辈。”

座下,颜端一眼瞥见墨同尘衣摆上的流苏打了结,因坐得近,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手指微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当着两位朝廷要员的面,堂而皇之解开了墨同尘腰间宫绦上垂下的流苏结。

而后沿着流苏根部,从上而下捋了一遍,柔顺的流苏滑过颜端手心,乖巧齐整地回到墨同尘腿侧的衣摆上。

墨同尘觉察出腿部异动,一下飞红了脸,待四下看去,果不其然,熙之先生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正冲着自己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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