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灯盏初上,夜色满满笼罩住这方喧闹暂歇的小院。

沐浴梳洗去一日疲累的墨同尘,与柳凌带着一众小厮在廊下摇扇乘凉。投壶带来的舒畅心绪,随着扇下清风掀起的衣角,仍在慢慢延续。

今日拔得头筹的是乌鸫。此时的他,早笑得见牙不见眼。自己从来没穿过珍珠衫,想着马上拥有一件,竟高兴得像个孩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至于这投壶最后一名,自然花落墨家。

阿禾垂眉耷眼,小声嘟囔着责怪自己太大意了,一心想着赢定乌鸫,忘记他家公子的投中数量被遥遥落在后面。带着满心愧疚,阿禾主动举手要帮他家公子去给众人扫屋子。

墨同尘用藤扇拍拍阿禾,笑道:“愿赌服输。我这也是凭实力赢得的最后一名。这么小瞧你家公子呀!你家公子扫屋子很在行的!这屋子,谁都别抢,我明日起一间一间扫。”

柳凌晚饭后刚服过药,气色比早起状态好了许多。笑着说他也陪着一起扫屋子。

墨同尘给他递了个靠枕:“柳兄今日身体欠佳没能参与,真是可惜。等过几天,我们再比试一场如何?适当运动,对身体恢复也是大有助益。不过允许柳兄私下先练练手。真到了投壶场上,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哦!若输给了我,那时自有柳兄要扫的屋子。明日就不用跟我抢了,哈哈哈”

说着众人都笑了。更有人提议,其他的都还好,书房后面小抱厦中还酿着好几坛梅酒,等中秋节投壶赢彩头,那梅酒可否开坛共饮。

“酒越酿越醇。中秋时,梅酒便能开坛了,到时大家不醉不归!”一盏酒就能倒的墨同尘说得信誓旦旦,就像自己千杯不醉似的。

柳凌见墨同尘虽与大家一同说笑,眼神却总往门口方向看。他也跟着瞧了瞧,却不见有什么。又左右看看,似乎明白过来哪里不对,小声问向墨同尘:“怎么不见颜公子?”

乌鸫刚想接话,墨同尘以扇子遮口轻咳一声,笑说:“颜公子回食肆处理些事情,稍后就能回来。”

月影见短,众人又闲聊一会,便各自散了。

颜端仍没有回来。

阿禾还是去柳凌房中照看着。自打五年前跟了他家公子,饮食起居便是他贴身随侍,眼下却要每晚分开,阿禾心中自是有一万个不愿意,奈何也不得不去。总不能让乌鸫这个行动大条的人去照看一个病人吧。

说到大条,临走前阿禾又将乌鸫拉至一旁,嘀嘀咕咕半天。让他睡觉惊觉着些,他家公子若夜里要喝水,房中桌案上温着一壶茶,倒半盏与他公子就好。夜里不能喝太多,不然早起会水肿。盏茶的盏,用热水烫过后再用……再者倒茶前要净过手。

重中之重,阿禾扯过乌鸫的袖子,压低声音,趴在他耳边说道:“房中暗处设有丝绳,你没事少去里间闲逛,小心碰到,丝绳上面系着一个个铜铃。若这铜铃响了,不论何时,一定、一定要去里间看看!懂了么?”

“不懂。”乌鸫摇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阿禾,“谁家卧房栓绳又系铃!请大仙,还是驱邪祟啊?”

“一时跟你解释不清!记住了啊,若是响了,我就在西厢房,去叫我也是一样的!”

阿禾跟着柳凌去了西厢房,乌鸫走到墨同尘房中问还有什么需要时,见墨同尘正把玩欣赏着案上的那瓶花。

当然,阿禾前□□代的事,乌鸫后脚便忘了个七八。睡个觉而已,哪那么多讲究!他见墨同尘看得入神,料定对方喜欢这花,带着点即将被夸赞的羞涩,挠着头走进来,说这是他们东家方才让他摆在这的。

“东家平日偏爱素雅,鲜少选这样色泽浓烈的鲜花插瓶,因近日公子病着,我家公子称房内陈设色调冷清,怕公子看着心情不佳,特意让我去挑了亮眼的花朵来。这石榴花颜色正、花枝小、且没有香气搅扰,正适合。东家出门前亲自看过后才摆在这的,说公子回来,第一眼就能看到亮色,心里也能高兴些。”

墨同尘自是高兴的。他一回房便看到书案上白瓷梅瓶中插着两支石榴折枝,娇而不妖,明媚可爱,还以为是颜端回来了。

“难为你们东家这么用心。也辛苦乌鸫费心去折了这么明丽的花朵。去选珍珠衫时,你就放心选那最贵的,你们东家——有钱。”

他让乌鸫先去歇着,自己略坐坐也躺下了。

银烛照榴花,良夜何缱绻。墨同尘吹熄蜡烛,宽衣睡下。随手摘了片花瓣握在手心,柔滑凉软,像一个吻。

不多时,外间传来乌鸫略重的呼吸声,不时夹杂着几句梦话,语气兴奋又急切,“这一局,看我的!百发百中……箭,给我……我还能投!嘿嘿嘿嘿……今日这彩头,我是赢定了……”

躺在床帐中的墨同尘,不禁莞尔。他翻了个身,借着月色,看向眼临窗一侧的床榻,空空如也。

理智告诉他颜端会回来,可对方不在场的每一刻,他还是怅然若失。

或许是天气太热了,每日睡前颜端都会去后山,在冰冷石泉中浸泡一会儿,等身体凉透再回来安歇。

只有颜端自己知道,唯有那石中冷冽之气,方能压住他胸中燥热。

颜端回来时,满院寂寂,廊下为他留的那盏灯独自亮着。温暖柔和,又让他安心。

外间榻上,乌鸫早已睡熟,大喇喇躺着,不仅占据整张榻,手脚还长长支出榻边,口中含糊地说着什么。颜端看了眼,轻声绕进屏风。

月色清透,隔过窗棂流淌进来,铺了满地。

床帐静静垂着,帐中人安然卧于枕上,呼吸匀称。今日投壶之嬉,估计是累了,所以睡得这样沉。

带着满身清凉,颜端躺于榻上。

那瓶榴花正正摆在案上,月华一打,榴花好似褪了色,隐去明妍,带出些朦胧的神秘,像梦中场景,又像是那尘封记忆中的碎片,让人一时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现实。

隔着榴花折枝,颜端又看了眼柔和似水的垂帐,心中充盈且安定。他缓缓闭上双目。

不知过了多久,床帐内有细微动作,颜端侧耳听着,他知道墨同尘睡中多动,这是夏日,一时蹬掉衾被也无妨,便没有多想。正准备再次入睡时,却听对方透出帘子,说了句,“阿端,睡了么?”

听去不像是唤人,倒像是……试探自己是否醒着。颜端不明就里,闭目静卧,先没有回他。

见自己没反应,床帐人从枕上起来,支肘侧卧,撩开床帐看了看自己这边,确定自己睡去后,帐中人放下床帘,又倒回枕上。

颜端轻轻呼出口气,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屏了呼吸。

无欲则无所求,若无所求,纵万千繁华缠附,也定能无懈可击,全身而退。

克制自持,有序有节,这是颜端的处事原则。然而向来以定力自骄的他,不曾想有朝一日要靠着石泉冷水来定住一些不安定的念头。

颜端不清楚墨同尘那夜为何要将自己全然交付,他也不清楚那夜的自己,若没有那炉香,会不会全然放纵自己沉溺。但他非常清楚,墨同尘身体未愈,他更清楚自己要的不是一时风月情浓。

颜端承认,他起了贪心。他从不贪恋什么,但这个人,他要定了。他没有想好期限,但正如日间所想那般,他希望两鬓斑白时,阿尘仍能扯着衣袖,与自己厮闹。

帐中安静下来,颜端重又闭上眼。夜还长,有足够时间去享受一个美梦。

刚要入眠,床榻上窸窣声再起,对方竟直接坐起身,停顿片刻,不知在思量什么,然后毅然决然撩起帏帘,下了床。

颜端呼吸下意识再度屏起,不远处两只脚碰到脚踏打出轻微一声“咯吱”,而他的胸口像被鸟雀蹬了一爪。

或许是口渴要喝水吧。灯火已熄,昏暗光线下颜端担心他撞到桌椅,正准备起身去帮他倒茶,却听对方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在地上走起来。

有了上次被丝绳“捕杀”的经验,这次他还有意躲开丝绳和铜铃,提着衣裾,一步一顿,难判去向,更让人难以捉摸。

难道有什么私事要处理,又不想或者不方便让自己知道,所以才趁着夜深人静悄悄起来?

若果真如此,自己竟成了阿尘要防着的“障碍”。除了认为此时的自己很不合时宜,颜端胸中竟隐隐空出一块,方才山泉中仅存的冷意,全然汇聚在那里,空空凉凉,带着些委屈。

无论如何,颜端选择成全。

他哽着喉咙,闭目躺在那里,制造出一副沉沉睡去的景象。

不对!

这方向,怎么是超自己这边过来的……

这下颜端更不敢动了。

未及他多想,对方已悄然抬脚上了榻,左右看看,似在衡量什么,然后选定一处,在自己身侧缓缓……躺、了、下、来!

颜端的额角青筋簇簇跳着,除了静静躺着,他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良久,可那身侧人并未消停。见自己未动,他一寸一寸慢慢……蹭、过、来!

指尖扯了扯自己衣角,又一寸一寸轻轻枕进自己臂弯……

像一滴水,溶进另一滴水。

动作娴熟、枕姿自然,仿佛榻上的二人天生就该以此姿势存在。

不一时,匀称的呼吸在颜端耳侧响起。

被清凉月辉镀了一层静谧的颜端,此时胸中却有千军万马在奔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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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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