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急匆匆折返回来的时候，司沁已经人在门口，看样子，是要走了。
“大嫂怎么这么急就走，再坐坐吧。”
“不了，本来就是顺路过来。”她垂眸接过了车钥匙，在陶然看不见的地方，目光一瞬间变得五味杂陈，抬头时又很快恢复如常。
“下午还有个会，就不多呆了，你...”她语气稍顿，明显带着犹疑，“你最近还好吧？”
这话，明显是有弦外之音。
除了自己的工作又被爸妈念叨之外，陶然做不出他想。
其实陶然大学的专业和漫画没关系，只是兴趣使然，又机缘巧合，大二那年签约了家漫画网站。
大学时期当这个是兼职，赚了点零花钱，存了点积蓄，后来毕业之后索性就全职了。
但她爸妈一直不同意，觉得这行没有五险一金不够稳定，说赚的多也并未见得。
要稳定没稳定，要赚钱也没有，他们打心底里觉得，这所谓的自由职业，说白了就是收入自由——收入自由地上天下水，南征北战，东升西落，独独就是不往她陶然的账户里钻。
陶然其实一直和爸妈憋着股劲，听见大嫂这么问，想也不想的回：“我挺好的。”
她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在门口，又顿了顿，小声却笃定地回：“我就喜欢这样。”
她说完神色平静，陪司沁去等电梯，而司沁的天是塌了又塌。
陶然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家里最关心的无非就是工作和恋爱。
她因为工作和家里闹了快一年的不愉快也就算了，现在恋爱也这么...
真不知道家里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会闹出来多大的乱子。
家事不同于工作，司沁心里乱糟糟的，眼睛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两个人一时谁也没开口。
片刻后，司沁勉强找到一点劝告的理由，“你工作怎么样...最近压力大吗？”
陶然这次没矢口否认，思索片刻后说：“...一点点。”
工作上完全没问题是不可能的，毕竟万事开头难，然后中间难，最后结尾难。
等好不容易完结了，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好差评各异。
但要说压力还算不上，真正让陶然感觉到焦虑迫切的，还是一周之前。
没错，压力更大的缘由是她们家的哈基米。
别人家的哈基米，属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们家的哈基米，属于一顿不吃，如饿七周。
题干：小陶一天三顿饭，积蓄足够花销三个月，现在，小猫的饭量是她的七倍，请问，小陶的压力有多大？
陶然的答案很简单，这风吹草低见牛羊，剥开表象看本质。
这问题的本质是什么，当然是她新漫画迟迟没有交稿，收入没有增加，是她没钱啊！
她们家小哈基米漂亮漂亮又漂亮，能吃一点怎么了？没钱这是祂个小哈基米的问题吗？这当然是陶然自己的问题了！
大嫂还在安慰陶然：“年轻人嘛，平时生活压力大，想要发泄发泄，大嫂也是能理解的，不要太过火就好。”
陶然认同的点点头，然后诚恳看向明显比她更焦虑的司沁：“大嫂，你工作那么忙，压力比我更大吧？”
司沁：“......”
是啊，这是因为谁呢？
陶然浑然不知司沁的腹诽，伸手挡住电梯打开的门，语气关心：“大嫂，你也注意身体啊。”
“...你也是。”司沁迈步进电梯，下意识提手腕上的包，结果摸了个空，她不自然的摸了摸手臂，清了清嗓，稍显正色的提醒：“你...注意分寸。”
忍了又忍，她还是没忍住，有点咬牙切齿地补充：“小心被骗！”
陶然：“？？？”
陶然有点没反应过来，不过电梯门已经徐徐合上了，她也没多问，只乖乖笑着朝她挥手再见。
“放心吧大嫂，我从来不接陌生电话的！”
司沁：......
*
陶然社恐，不接陌生人的电话是真的，也觉得大嫂提醒她别被骗确实有点杞人忧天。
但大嫂的到来还是给陶然提了个醒。
——她得给她们家哈基米进行社会化训练了。
总不能以后家里来个人，就把祂往衣柜里藏。
陶然之前听宠物医院科普过这方面的理论知识，总结下来就是两点，循序渐进、越小干预越好。
之后的几天，陶然就有意哄着祂把耳朵和尾巴收起来，并且记着祂能维持这种形态的时间。
然后让祂去拿个外卖、取个快递，等到晚上人少的时候，也带祂去楼下小区转转。
由近及远、由人少到人多。
不知道是不是祂之前是流浪猫的缘故，祂在外面的时候适应的挺好，遇见人不会吓得四处逃窜，只是乖乖牵着陶然的手。
祂不说话，但表现起码没有露馅。
于是这天下午三点，趁着工作日，人不多，她带着小哈基米去了家稍微远点的超市买东西。
八月的天，热气熏熏，路上行人亦寥寥。
两人打车到超市门口，一下车，哈基米就被白花花的太阳晒得皱巴着一张脸，手指扯着身上的棒球服外套，露出里面穿着的粉白色连衣裙。
“热。”
她这一身偏运动装，配着那一头白发和乖乖的语气和长相，又甜又酷，简直可爱到灵魂要升天了！
陶然按耐住撸毛的冲动，把祂拉到一旁的阴影处，从包里掏出条绿色的丝带，给她把长发扎起来。
在家里的时候祂还死活不肯，不让碰，现在乖了，陶然一边给祂扎侧丸子头，一边叮嘱。
“我们说好的，第一，绝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来...”
“尾巴和耳朵。”
“是猫耳朵和尾巴！”陶然强调，然后又接着说，“第二，要是是在忍不住要冒出来耳朵，一定要...”
“和陶然讲，去卫生间。”
“好乖！”陶然打完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没忍住在祂头顶上揉了揉，然后把人掰过来。
绿色的发带和外套同色系，两人面对面，陶然给祂整理发带的位置，然后竖起三根手指。
“最最最重要的第三点。”
“外面的东西，要等付了钱才能吃，要回家才能吃。”
“对，一会儿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都给你买，但是一定不能直接拿来吃，好吗？”
*
交代完了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陶然紧紧攥着哈基米的手腕进了超市，然后直奔二楼。
她这次来的目的很明确，给哈基米买几件睡裙、衣柜的挂杆坏了，买根伸缩杆回去。
至于卫生间的门，修好了也会有下一次，在劝服哈基米之前，陶然现在属于认命了的状态。
这次来超市的重点任务，是买菜。
鉴于陶然现在的经济水平，顿顿外卖是支撑不住的，还是自己做饭更实惠。
而且除开经济因素，陶然也得为了自己的清誉着想。
这几天外卖员来送吃的，陶然都要绞尽脑汁想借口。
第一天说是第一天是朋友聚会，第二天是亲戚借住，第三天是工作压力太大暴饮暴食...
她已经扯不出来什么谎了，万一被人误会，举报自己在这里搞什么非法聚集的活动，被请去喝茶可就尴尬了。
为保清誉，自己动手，刻不容缓！
只是没想到，这次在超市买菜居然还遇见了个熟人。
是她爸妈朋友的女儿，姓林，比她小一届，听说高中那会儿就出国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趁着对方称水果没看过来，陶然本能的想装作没看见，带着哈基米原地转身。
可刚转过身，瞧见一脸莫名的哈基米，又觉得这样不好。
说好了做社会化训练的，这见了认识的人就躲算什么？
陶然沉口气，又转回去，推着购物车往前走了两步。
“小林？果然是你！好久不见啊。”
“桃子姐？真的呢，好巧啊，好多年不见了，你也住这附近？”
小林看看陶然又看向边上哈基米，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这位？”
“哦，这是我朋友，姓...白，叫祂小白就好。”
哈基米眨眨眼，似懂非懂的样子，学着陶然举手摇了摇。
“你好。”
这是祂第一次和别人说话，社会化训练终于迎来了里程碑式的胜利！陶然心里大为欣慰，社恐的那点尴尬都被满心的自豪压了下去。
——她们家哈基米漂亮就算了，还这么聪明，一点即通，学什么都快！
只是，“你好”，祂什么时候学的？
不重要！重要的是祂都能融会贯通，知道这个时候该打什么招呼了！
陶然客套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炽热真心实意，和小林寒暄几句之后各自走开。
陶然悄悄和哈基米咬耳朵。
“好棒啊！今天表现的太好了，都会和人打招呼了，回去给你加餐！”
哈基米眼睛一亮，抱着陶然手臂的手收紧：“要吃黄牛肉！”
“好，都给你做。”
“以后看见了熟人，也要像这样和人家打招呼，不然不礼貌的，知道了吗？”
两人说着话，推着一车满满当当的货物去排队结账。
超市里人不多，收银通道也就开了两个，陶然前面还排着两个人，她提前拿出手机，准备付款，结果看见她大嫂又给她发了些菜谱。
她大嫂这几天总给她发些奇奇怪怪的帖子，先前是养生的，后面还有菜谱，据说是对身体好。
陶然心里奇怪，但她本来就学着做饭，也没多想，收藏之后，正要回个“比心”的表情。
结果一旁的哈基米忽然拽着她的胳膊，在原地转了一圈。
陶然被转得一脸懵，诧异地看着一旁的哈基米，正要开口问祂怎么了，祂已经先一步，对着那位正结账的收银员抬手招呼。
“小狐狸精，果然是你，好久不见啊！”
事实证明，人类的传达信息的方式，除开语言本身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靠的是语气和表情。
并没有掌握这种高级技能的哈基米话音刚落，四周吃瓜的目光就齐刷刷落过来，又齐刷刷看向那位相貌偏阴柔，身形清瘦俊朗的男人。
捂嘴已经来不及，感觉天都塌了的陶然：！！！！！！
完了！合着这场社会化训练，是冲着自己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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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社会化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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