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梦魇

“怎么了?”

向月盯着那移动速度有些过快的船只,摇摇头:“没什么,船上有人了,我们就不打扰他们了。”

“那就在这儿把花灯放了吧。”闻汐手指勾一勾,向月回头一看,花灯不知何时到了闻汐手上。闻汐一直把花灯放在背后,这会儿才拿到两人面前,看着,却一时愣住。

“喜欢吗?”

“你……”

“你喜欢就好。”

向月笑着,托起花灯,绳结从闻汐手中滑落。闻汐定了定心神,跟着向月走向水边,看他轻柔地把花灯置于水面。一片宽大的荷叶上,托着两条头衔尾围成一个圈的鱼,发着红艳艳的光,被绿叶衬着,早就过了时的款式。向月给那做灯师傅形容的时候,收获了好几次白眼。

“你看,花灯下面是不是真的有鱼冒出来了?”

闻汐声音中难得有一丝兴奋,向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灯下水波荡漾,却是一团漆黑,向月眯着眼,向河边倾斜身子:“哪里——”

水花四溅。

向月半个身子浸泡在水里,衣襟被闻汐拽着,悬空。

“向月。”

向月手向岸边抓了抓,够不着,便将视线从黑漆漆望不到底的水流移开,昂起下巴,垂眼看了一眼闻汐抓着自己的青筋暴起的手,又抬起眼睛与闻汐对视:

“你想干什么?”

闻汐居高临下地看着向月,眼里含着几分悲悯,却不像是对着向月——更像是对自己。

“永别了。”轻声。

“给我去死!”高声。

不等向月反应,闻汐手上一松,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向月脸上的恐惧瞬间无限放大,手因恐惧在空气中胡乱地抓。

一声仿佛撕开喉咙才发出的尖叫划过夜空,一双脚在背水沾湿而滑溜溜的石板上蹬了蹬,一时踩空而踩进水里。

“闻汐——”

向月没有丝毫犹豫,跟着跳进漆黑的湖水。

-

“有人落水了——”

言竹见向月去的岸头有人呼喊,立刻走去查看。码头黑漆漆的,周围的高台上有人在奔走着,不断有人围过来。言竹一跃而下,看到凌乱的水渍,没有向月的身影,这才慌了神,也跳下水去,瞬间又引起一阵惊呼。

“向月怎么也下去了?”

封迟冷眼看着这一切:“言竹在,他死不了。”

席云亦无奈摇头:“他疯了吧,闻汐选在水边,就是算定了他恐水,这都敢往下跳,不怕一起死里面吗?”

“向月是两头吃的人,言竹也一直跟着他,他心里清楚,说辞都一样,只要闻汐死了就行。”封迟背过身,示意席云亦该走了。

席云亦拉着眼角,眼眶渐渐红起来:“闻汐说到底也为我们办了这么久的事情,我们席玉阁,除去你就数他最厉害,小时候他对我也特别好,为了一个向月把命搭进去了,我心里还是……”

“你怎么一直这样,心软,办不成事,来之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嘛。”

“那能一样吗?”席云亦急了,“闻汐那会儿说说笑笑的,那个安稳的样子一点不像是要去赴死的人,现在人真要没了,那感觉能一样吗?”

封迟大概是觉着席云亦声音太大了些,拧起眉毛,拽着席云亦的胳膊把他拖出人群:“生生死死带你见了那么多了,该长大了吧?”

“有你在,我一辈子也不想接触那些事。”席云亦仿佛想到了些什么,一阵阵反胃,索性蹲下来,眼泪止不住地掉。

封迟叹了口气,拽着席云亦往路边上走:“你哭也别在这儿哭行不行?放心吧,你安安心心坐稳你的皇位,做好你擅长而我不擅长的那些事情,暂时还用不着我去死呢。”

席云亦一个踉跄,爬起来捂封迟的嘴:“别乱说!”

封迟脸上略微松动了些,眼角动了动,透出几分柔和:“好啦,想那么多也没用,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往回走了,看看结果怎么样——言竹那家伙,真不知道向月是怎么找到的,不是我们的人,实在不好对付。”

席云亦情绪依旧低落,沉默无话。

“就这个状态,很好,记住你马上要怎么做。”

回到码头,陈墨白、穆卿和蓝秋也在,看到席云亦和封迟,陈墨白连忙走上前去:“云帝,您……知道了吗?”

“什么?”席云亦茫然地看着陈墨白。

“……您难得来访扶苏国,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陈墨白哽咽,似乎快要说不下去了,“向将军和闻公子,落水了。”

“落水了?!”

席云亦逼近一步,声音急切:“你什么意思?他们俩落水了?怎么可能!到底什么情况?!”

“您别急,向将军已经被他手下的人救起来了,只是闻公子还没有找到……”穆卿跟过来,“向将军现在被送回府中休整了——”

“那闻汐呢!你们不管了吗!”

“您别急,我们派了人手,正在全力搜索,实在是……”

席云亦眼睛都红了,声音颤抖着:“你们的人,我信不过!封迟,带着你的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须给我找到!”

“是。”

“还有。”席云亦抓住陈墨白的领子,“我不管你们的向大将军伤成什么样,这件事情他必须马上解释清楚!”

穆卿抓住席云亦的手:“那是墨帝,你疯了?!”

周围人一阵惊呼,穆卿立刻捂住嘴,席云亦也冷静了几分,放下手:“冒犯了,是我激动了。”

“走。”陈墨白抓住穆卿衣袖,立刻从人群中抽离。席云亦脸上的无措慢慢消失,在人群中站了一会儿,脸上像刚撕下一片面具,还没选好新的,眼神空洞着,面对着那么漆黑池水。

-

“云帝,落暮那边来消息说,目前还没找到尸体。”

“知道了。”

席云亦心烦意乱地放下帘子。扶苏国的这段地几年前因战火而崎岖不平,至今荒芜没人打理,以致车马颠簸,尘土飞扬,席云亦又心事重重,逛着元宵灯节又吃了些甜食,这会儿一阵阵地反胃。“停一停。”席云亦叫住车夫,“我下去转两圈,你们也歇歇。”

“这里不要停。”

车夫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

席云亦有些气恼了,一把拉开红色的门帘,入眼便是车夫衣袖上绣着的”暮“字,又不敢闹又气不过,只得一把摔上门帘,乖乖坐回去。“到了能停的地方,立刻停,我要晕死了。这陈墨白保准没安好心,这么远的路,这是保护还是软禁啊!”

车夫不答话,只有马蹄的声音。

席云亦把头倚在金丝枕头上,眯起眼睛决定打个盹,渐入梦乡。朦胧中,马蹄似乎有些乱,还有兵器交错的声音,眼前晃晃悠悠,似乎还有火在烧。

“又是梦魇吗……”

这个梦席云亦做过无数次了,梦里是连天的烽火,把天都快烧破了。兵戈相向,马蹄乱踏,父亲骑着最高大的骏马,威风凛凛,把他一把捞起来,放在马背上,踏过那么被血浸红了的土地。那马儿嘶鸣着,抬起前蹄,他也就只能看到那一片永远一尘不染的天,而望不见土里的白骨,一直埋到地平线的那一边。

还有好多熟悉的人。梦里的封迟很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年幼,穿着一身黑衣,骑的也是黑马,像一只黑色的乌鸦,在乱兵中穿梭。还有闻汐,每一次席云亦入梦,第一眼看到的都是闻汐,他看着席云亦,似乎在听他讲着什么,表情专注又耐心,但只是一闪而过,就再也看不到了。

再也看不到了……为什么……

席云亦突然惊醒,抬起手肘一挡,刀锋歪了几分,划过他肩膀,鲜血瞬间涌出。那人蒙着面,面纱使用一种很特别的材质制成的,没有自己的颜色,而是反射着周围的光,这会儿便是黑色混着艳红,形同鬼魅。

那人一把长刀,刀上满是紫色的血浆,大概是刚刚跳上车正准备动手,没想到席云亦忽然惊醒,也跟着愣了一下,接着劈手向着席云亦脖颈再次抹去。席云亦抓住窗板躲过这一刀,另一只手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小刀,迅速扎向那蒙面人。

蒙面人小腿上被刺了一刀,却几乎没显出什么反应,向着席云亦扑过去,接下来这一刀席云亦没躲过去,却是蒙面人歪了刀,刀锋落在席云亦下颚上。席云亦捂住脸倒下去,顺势借了力,推了一把蒙面人的后腰,冲出门帘,滚下了马车。血流得太多,爬不起来了,席云亦把衣服掀起来裹在肩膀上,用手肘支起身体,藏到了马车下面。

夜已完全黑了。

等了片刻,席云亦才看到蒙面人的双脚落地,慢慢走远,看身型似乎也受了伤,甚至比自己还要重些。蒙面人重心一塌下马车的时候,一块木牌也跟着滑了下来,席云亦艰难地伸手,够到自己面前,抹去沾上粉尘,仔细一瞧。

“ghost”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如何饲养恶毒炮灰

小船三年又三年

狩心游戏

北岛长夜

骄阳似我(下)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梅杜萨之筏
连载中胭脂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