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镇子上后江鲤和台亭雨并没有直接回客栈，即使方竹看起来诚意满满，也不能将所有的情报来源都托付在她身上，更何况她或许此时也有要事要做。他们漫无目的地逛到镇子上最繁华的那条集市上来，方竹带他们穿行过这里，这会儿人群聚集起来，总算有那么些活人气儿了。
街道两旁铺子点着各色灯火，围在说书人四周畅聊的、绕着摊贩挑挑拣拣的，江鲤打量了几下，并无异样。
她侧头问台亭雨：“我们要主动问吗？”
台亭雨并未察觉到一丝妖气，周围气息干净得惊人。要知道哪怕是修仙圣地般纯净的知秋山也会因为有小动物借山中灵气修养而产生微弱妖气，这里反而毫无精怪修炼痕迹，这村子到底还是有诈吗？
台亭雨叹一口气：“试试吧。”
江鲤旋即凑到面前豆糕摊子上去。台亭雨跟在她身后，怎么想都觉得江鲤对问询路人工作突如其来的热情是因为她想因公吃豆糕。
江鲤问道：“老板，你这豆糕好吃吗？”
“哎呀姑娘瞧您这问的，我能说不好吃吗？您放心哈，这豆糕、豆酥都是咱们家亲手做的，当天做当天卖，绝对新鲜出炉，您先尝一块试试合不合口再买？”
江鲤捻起一块，故作挑剔地品鉴：“感觉不新鲜呀，你都卖到晚上了还没卖完，说明也不受欢迎啊。”
摊主掂量不清眼前这位姑娘到底什么意图，虽然是未见过的生面孔，但看着衣着不俗，不知是真心挑选还是故意砸场子，急道，“这不是最近咱们这条街生意大不如前嘛！来的客人少了点，豆糕不就卖得慢些？但是姑娘你别担心，这些点心都不过夜的。”
“啊……为什么客人来得少呢？”
“姑娘你到底买不买呀？”
江鲤和摊主两个人陷入幽幽地僵持，是问得太急了吗，摊主看出他俩意图了吗，江鲤背着手局促地连环戳台亭雨。
台亭雨原先站在她后面，当个背景板一言不发，察觉到江鲤谈不下去，便把怀中抱着的剑向上提了提，上前一步，“您先别急，我们到您这儿来确实不只是为了买豆糕，最近镇子上怪事频发，听您的口气也清楚些其中缘由，所以买豆糕是一，想来询问实情是二。”
“嗨，这事儿啊，这几天在咱们镇子歇脚的外人里十个有八个都好奇，你们大可直说嘛！”摊主一挥手，江鲤应景地递上一吊钱，摊主便笑眯眯地边包豆糕边道，“咱们镇子西边有片不大不小的林子，前几天不知道怎么了，夜夜有红光闪烁。镇上组织了一些年轻人去搜查，结果那十几个大小伙子啊，进去便再没出来了。咱们普通老百姓手无缚鸡之力的，又害怕又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何方神圣，便筹钱从宁城那边请了个道士做法。道士说是有狐妖作怪，要布阵做法！谁知道自打这道士做过法之后，这怪象便愈加猖狂了，镇子上的孩童也频频失踪，诡异得很！”
“听你这么说，这妖怪这么危险，怎么不见你逃呢？”
“哈哈，我又没有孩子，不怕失踪，没事也不去那片林子边上瞎晃悠，那妖怪拿什么捉我？”
江鲤平白被摊主瞪一眼，“嘿，你这说的什么……”
不待她说完，台亭雨接过打包好的豆糕，朝摊主匆匆店头敷衍谢过，攥着江鲤手腕飞速拉走她。
江鲤扭着还欲说些什么，摊主却早挪开目光换个方向继续叫卖，她疑惑道，“怎么不让我说完？”
“再问也问不出来个一二三了，”二人向客栈的方向走回去，头顶长空万里，皎洁月光洒下，台亭雨道，“他的神情太自然了，仿佛有妖怪是件多么寻常的事，我们再逼问也问不出什么有效信息。而且这集市周围应该是被人施了结界，来来往往镇民那么多，竟没有一丝妖气，看来早就被什么东西插手过了。”
江鲤点了点头：“插手过了，怎么个插手法？是幻术？”
台亭雨摇头，江鲤猜这个摇头的意思是师兄他自己也不清楚，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台亭雨分析，“这摊主说的话和方姑娘说的大同小异，想来作假的可能不大，但是这样能量的大妖对你我来说都不可小觑，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得知周围有妖怪作祟的第一反应难道不该是逃走吗？就像方姑娘说的那样，举家逃亡才对，怎么这个老板无动于衷，隔岸观火似的，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师兄，你拉我走太急了，就算问不出来也该再听两句的。”
无动于衷……无动于衷！
台亭雨眼前一亮：“对，幻术！解辰真人有一堂术法课讲的妖术你还记得吗，便是说有些大妖能通过布阵或者秘法影响人的意志和记忆。或许就是用的这类幻术，操控镇民，淡化了他们的恐惧，维持这个镇子的平静。”
“啊？”
能说只剩一点点印象了吗。
“如此一来，此事便有方向了，”台亭雨欣慰地笑，顺手拍拍江鲤常翘术法课的脑袋，“走吧，今晚见过方姑娘后睡个好觉，明日试试这镇子上有多少人都像摊主这般，找到阵眼，再探密林。”
师兄就这样草率地决定了么！江鲤望着前方师兄的背影，感觉他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好吧想破脑袋也没有比这个更合理的解释了，新官上任也得有实习期啊，就把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回到客栈后方竹已经坐在上午的位置等着江鲤和台亭雨。客栈里不算冷清，门口的牌匾上挂着千年等一回，江鲤走进去又退出来反复确认两遍，这客栈真叫千年等一回？早上倒是没注意，荒谬得有趣，江鲤将目光移回来。
“吃晚饭了吗方姑娘？”江鲤笑道。
方竹匆匆点头，心思显然没放在吃喝上，神情有些紧迫，她道，“我见你们一直没回来，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今天下午又有一对夫妻回来，同掌柜的哭诉他们儿子丢了，我看掌柜的安慰了他们几句，他们便擦干眼泪回家去了。”
江鲤同台亭雨对视一眼，台亭雨没有什么阻止的示意，江鲤便道，“恐怕这个镇子上的大部分人都被施了幻术，迷惑了心智。”
“那为什么我没被迷惑？”
江鲤一顿：“我也不太清楚，有可能你被迷惑而不自知呢？”
“……”
方竹终于体会到为何见面的一天里江姑娘的这位师兄常常沉默，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对江鲤无厘头行为的无声反抗呢？
台亭雨道：“从进这间客栈起我便觉得有些异常，如果你方才所见皆为真实的话，那这幻术和孩童丢失与掌柜的必然脱不了干系。”
师兄说话间掌心朝上幻化出午间那只飞燕。江鲤侧头观察客栈内景象，见小二来来回回忙碌上菜并未抽出空注意他们，只有二层拐角处有片衣角像是躲避他们一般一闪消失，江鲤心中警铃大作，右手掐诀施了个小静声结界。
飞燕在台亭雨手中有翩跹飞旋，青色灵力一缕一缕飘出，若有若无地指引向客栈后院的方向，台亭雨道，“中午你说这镇子上有异时我便放出了这只飞燕，坏消息是它也未曾搜寻到什么大妖踪迹，想来是那只妖怪法力高强，飞燕无法接近……”
江鲤和方竹脸色越发凝重，但台亭雨继续说，“好消息是飞燕所见到的景象里出现过两个被毒蛇缠住的男孩，就在这间客栈的后院中。”
“你的意思是！”方竹立即看向客栈后院。
“没错，我的意思是这间客栈的后院一定不简单。”
江鲤啧了一声：“那掌柜的还放任过路旅人住在这儿。如若后院真有失踪孩童，或者说掌柜的就是狐妖，这里根本就是狐妖的老巢，那她岂不是自找麻烦？”
“或许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又或许是这位掌柜的对陌生人也有所企图。”
江鲤觉得台亭雨所言不无道理，但是这事儿真就这么简单，背景、动机、结局全给他们三个臭皮匠拼凑出来了吗？江鲤余光中瞥到，浑身上下全是疑点的掌柜正婷婷袅袅朝她们这边靠近。
刚才那片衣角会不会是掌柜的在偷听他们讲话？江鲤掐诀解了小静声结界，打起十二分精神，台亭雨和方竹看似仍在交流，实则也注意到掌柜靠近，三人呼吸沉重，神经绷紧。
“几位客官，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掌柜的声音婉转清丽，江鲤看看面前桌上只有一包外带的点心，一人扔着一把佩剑，大有一种下一秒掀桌挑事的粗犷。又看看掌柜面容，丹凤眼樱桃唇，妩媚妖娆，就像话本子中的美丽贵妃一般。
台亭雨适时咳了一声：“合口味。”
江鲤脸色迅速飞红，她不是有意看呆的啊！
该师妹发挥活泼交涉、积极套话的技能了，师妹倒是羞愧地说不出来一句话。台亭雨扫一眼江鲤深深埋下的头，再扫一眼方竹礼貌但不失僵硬的微笑，发觉靠谁都不如靠自己，面对镇上最大嫌疑人，不是他上也只能他上了！
掌柜的细眉微皱，眼波流转：“啊，可是我瞧三位客官午时吃得便不多，晚了再不吃些，身体可还消受得住？”
台亭雨说谎都不用草稿：“习武之人本就身强体壮，我们三人也是路上盘缠不多，过几天还要赶路，得省着些花。”
无人在意的角落方竹想提醒台亭雨她比他们早到几天，讲三人是同路和直接对着掌柜的拍桌子说对我们就是不想说实话有什么区别。
“客官这便是见外了，来者是客，我们靳塘镇虽不富裕，但客人的餐食确是不能差的，我去叫后厨给三位做些小菜垫垫肚子，客官们不必担心银钱。”
“那便多谢掌柜的了。方才还在想怎么咱们镇子上怪事频发，偏掌柜的这里客人络绎不绝，深受大家喜爱？原来掌柜这样心地善良，又管理有方，我看生意想不红火也难啊。”台亭雨笑眯眯地接话。
师兄这是图穷匕首见，果然眯眯眼都是怪物，江鲤心道。空气凝固般沉默，江鲤听对面方竹手上轻轻一道清亮的器物拨弄之声，想来是佩剑出鞘随时可以拔剑战斗，她也做好打架准备，三人眼神交汇。
掌柜勉力笑道：“少侠谬赞了。”
江鲤抬头看，掌柜的果然面色有变，不待台亭雨继续发难，便找借口急急推辞，“……诶哟，看我这脑子，楼上那桌客人点了叫花鸡还没做，我去后厨催催菜，有什么事三位客官尽管吩咐我们家店小二就成。”
掌柜的就这样转身快步走了，留下一片她漏洞百出的背影，看来今夜三更客栈房顶再聚是跑不了了。
加班三人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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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眯眯眼都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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