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桔跟着公主,急匆匆地往外走,连走过两条街,脚步才缓了下来。
此时莅阳腿脚酥软,浑身紧张得打颤,连幕篱歪斜了也顾不上。
小桔扶着她,急得要哭出声来,“公主,公主,这可咋办?”
“别烦我!”莅阳打断她,实则自己心里急如乱麻。
这真是一个灾难!
原先自己这辈子还想就这么蹉跎下去,可是老天不让人安生如愿。
看来一碗红花逃不掉了,真是让人担心极怕极。这碗红花灌下去后,一定大大损害自己的身体,也有听说过因为小产丢了命的。
虽然自己对这个世界已经并没有多少期待,成婚、怀孕、生子,这种平淡却又安心的日子,自己已经不去妄想,但自己本来还是可以好好活着的。
如今……宇文宇文,你可真是不负责任、无情无义,可害死本宫了!
原先我对你虽不满,但尚能理解你,不至于恨你,如今、却是要恨透你了!
谢玉远远缀在她们后面。
那夜过后,自己心里也不踏实,又惧怕,又愤懑。
他知道她经常会出宫,遂派了小厮专门盯着宫门,终于等到了。
自从半年多前,姨母跟自己谈过,说会相帮自己求娶莅阳长公主后,自己对她的行踪就留了心了。
一个月前,自己刚发现她跟那个宇文有私相授受的可能迹象,没想到他竟逃了,还以为自己查错了……更没想到他们关系已经到了这一步,她竟然早已经失了身!
方才见她从那个小医馆出来,自己随后编了个由头,去询了那个老大夫,更是晴天霹雳,她、他们……竟已珠胎暗结!
身为大梁公主,她、体统全无!
谢家早先也是功臣之家,祖辈也显赫过,可是到了父辈,和自己这一辈,已经享受不到多少萌荫了。“世家”这个壳子早已经破落,想走仕途,花了钱托人帮忙,也只得了个六品小官,且还是兵部闲职,要按部就班往上升迁简直难以登天。
虽说有个太后姨母,却曾是个继后,除了这个尊贵的头衔,毫无实质性权力,比太皇太后那个年逾古稀的老虔婆还没有用。
这全缘于皇上的不喜。老皇上不喜,新皇上更是漠视,自己曾经暗暗寄予厚望的安王,得益于年幼和身体原因,他自己才堪堪保住一些尊荣,否则可能性命都不保。
而姨母反希望自己将来能护住、支撑安王,这可真是煎水作冰、痴人乱梦了。
所以姨母又出主意,希望自己得尚莅阳长公主,对自己对安王都有助力。
但莅阳虽然只是个庶公主,却是当今唯一适龄的皇室贵女,身份高贵无与伦比。
如果和邻国联姻,做个皇后或者贵妃都使得;
世人形容她,“桃花马,石榴裙,飞扬飒爽,艳如烈火”,这么个姿容绝美又不矫揉造作的贵女,哪家世家子弟不想求娶?
更何况,若尚了公主,身家、地位、权势,就能得到一次跨越几个阶层的提升,直接进入到皇家内圈,真是说不尽的好处。
这样的尤物,是令人无限仰望的存在,怎么轮得上自己这么一个空有鸿鹄志却无根基撑的破落户?
而且这个莅阳,显然对自己毫无兴趣,每次见到自己,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清高样。
姨母说她会想办法。
她的办法就是用“情丝绕”,生米煮成熟饭。
可自己冒着被砍头的危险,得到的这个高高在上、眼高于顶的皇室第一贵女,没想到居然早已失了身,真是令自己大失所望。
可是自己屏住了嘴,没有跟姨母说这个事情。
如果姨母知道了,铁定恼羞成怒,对莅阳、对自己、对整段关系,毫无益处,还可能给所有人带来灭顶之灾。
而如果自己能利用好这个秘密,说不定能打动莅阳、能成事儿呢?
所以自己守着这件丑闻,守着她何时出宫来,能够详谈,希望得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至于她已非完璧,自己只好捏鼻子认了,除了这一桩事外,其他盘算下来,自己得到的全是好处不是吗?有所得有所失,自己倒也想开了。
可谁能想到,事情没有最坏,只有更坏,这个莅阳,居然胆大包天到令人发指!
自己原先只怀疑她和那质子暗生情愫,实际上却是私相授受、已然失了身;今日更是得知,他们居然已经珠胎暗结!这真是该死!
如果今天不是自己机警,哪里能知道这桩天大的秘密!
事到如今,自己该怎么办呢?
真正的贵族圈层融不进去,在真正的权贵面前,自己卑微渺小,备受轻视。而平民圈层自己又不屑一顾;
野心与现实的冲突、**与抱负的背离,一无所有又妄想爬上高位……这种尴尬的境地,要想摆脱,必须有所依仗;
自尊、脸面,只有在外面使用时,才有存在的意义,在内里,又值几钱银两呢?
谢玉狠狠地盯着前面的人,想象着她惊惶失色的样子……那个质子,谁都能想到是跑回南楚去扬眉吐气、享受富贵荣华了,而她贵为一国公主,却**、怀孕、被抛弃,还无法追究,忍气吞声……如今应该惊慌失措、如履针毡吧?真是不知死活的下贱啊!
但,就是这个处境,可能才是自己的绝佳的机会了!但凡她自己能有转圜的余地,她都瞧不上自己……
他打定主意,现身出去。
正在惶惶然的主仆二人,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惊吓之情,予以言表。
“你……你干什么?”莅阳惊恐又警觉地道,脑海中不由回想到数日前自己才和他……
“公主这么怕见微臣?”他微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这么巧?居然在大街上都能遇上,微臣和公主,真是太有缘了。”
巧什么巧?是真不巧!
怎么会遇上?难道他跟踪自己?这么一想,更加觉得恐怖如斯。
“想见不如偶遇,公主,咱们茶楼一叙如何?”
见她不为所动,要撇开和自己关系的样子,他凑上前去,在她耳边轻轻道:“公主那日情动的样子,真是迷人啊……”
须明茶居的二楼角落一个小间中,谢玉和莅阳相对而坐,小桔拘谨地在跪在旁边。
茶壶里的水“突突”地开了,壶嘴冒着缕缕白烟。
“他若想以那晚之事胁迫自己,哼,他也捞不到好处的,大不了鱼死网破!”惊慌退去,莅阳强迫自己稳住。
谢玉熟练地取水、洗杯、投茶、倒茶,最后用茶盘托着茶杯,送到莅阳右手前方,空余的右手,做出请茶的姿势,倒也是一付世家贵公子的做派,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在这时候还能表现如此优雅从容,倒引得莅阳的心里产生了佩服。
“公主见谅,谢玉为上次之事……”他故意含糊了一下,“上次……实在唐突,然姨母安排,不敢不从……”他的意思,他是遵命行事,如果要怪,其实不能怪他。
“但后来,公主情致盎然……玉,确也情难自禁……”他暗示是她先主动的。
“公主万金之躯,金枝玉叶,终究是玉,唐突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抱歉,风度不错吧,够给你面子吧。
莅阳垂着眼眉,心里分析着他的话,并未出声。
“公主放心,玉和你之间的所有秘密,都烂死在玉肚子里,打死不会外泄的,哪怕姨母质询……”
这是指她已非处子之身的秘密,他并未与石太后说起过,他在保护她。
莅阳心下稍安,但想起自己如今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件事。
“多谢公子相助。”莅阳淡淡道。“只是……”
“只是公主还不信任我谢玉是吗?”
不是,自己本来想说的是,自己对他没有任何兴趣,或者说想法。现他既然这样说,她顺着道:
“本宫记得公子府中已有几房小妾了吧?”还未大婚,却有了小妾,这是对正妻的不尊重,更何况是对皇家,所以,我们怎么可能?
“非也,微臣家中并无小妾,只是有三两通房而已……今公主既提出,微臣回去就把这些都解决了。”通房只是奴仆,他堵住了她的嘴。
通房的事,半年前石太后就对他提过,若要尚公主,他的身边必须干净,否则就是对皇族的大不敬,就是自己能忍,太皇太后和皇上也是不能同意的。
当时自己一来舍不得,二来尚公主这件事似乎难有眉目……如今情势却是大大不同了。
但自己如今担心的事,根本不是他所能想得到的。
“多谢公子盛情,这事容后再议吧!”她欲起身。
他看她要走,一把按住她的手。这凉凉的有力的大手让她又想起那个晚上,心情烦躁起来,她欲一把抽回。
他却死死抓住不放。
博弈间,他冷冷道:“公主就算不认你我那晚共度之情……”小桔本对他的话云里雾里,更恼怒于他对公主的不敬,正想上前帮忙公主脱身,闻声猛地抬头,什么那晚共度之情?
“公主难道不担心自己如今的身体?”
她一下脸色死白!他果然,今天跟踪自己了!而且他肯定去查了那名问诊大夫,还不知以什么卑劣借口。
小桔同样脸色惨白,身子都不由如筛糠般颤抖起来。
他略显满意地看着她们主仆:“公主,有些话,微臣想单独跟你说。”
莅阳内心剧震,迟疑许久,终于冲着小桔点了点头。
他坐回原位,又是一副施施然正人君子之态。
“玉,心仪公主久矣……自那晚亲近公主后,素日来,竟至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他满意地看着她的脸,由白又转红。
“今公主有难,玉、愿替公主妤困,做那解铃之人。”她虽仍低垂着眉眼,但双肩抖了一下,随后却略有放松。
他语速加快说道:“玉年已二十有七,家中成婚之礼早已备妥,府中诸人,皆急盼主母入府主持中馈……若公主允许,玉即向太后跪求,恳请太后将公主下嫁于我……
“玉对天发誓,毕生爱重公主,忠于公主,喜你所喜,悲你所悲……公主之……子,即为玉之亲子……将来,必视为己出,珍如珠宝、一心一意,育其长大成人……“
他说得诚恳无比,慷慨无比,铿锵有力,坚贞而厚重。
莅阳终于被重重地打动了,不由淌下喟叹、感激的泪水。
他见状,知事可成,遂起身,转过案角,一把将其搂入怀中,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膛。
在她看不见的头顶上方,他重重地闭上自己的眼睛,眼角也有一滴泪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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