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被震荡得漫天飞舞,纠缠着碎屑纷纷扬扬。云楚之清瘦的身子伫立,从头到脚都是冷淡的疏离,在这红霞灼灼的棠海里,倒真格格不入得像块冰。
冻得重乐遍体生寒。
“你又骗我……”无比压抑的怒声从重乐喉腔里撕扯出来,他一步一步踏近,“云楚之,你又在骗我。”
他确确实实的震怒,连云楚之额头花钿都受到了感知,在血脉相牵下隐隐作痛,渗出了血来。
云楚之并没有因为重乐的逼近紧张,他道:“与云桥无关,他待你极好,一直都是。”
他鲜少同重乐有过正经交流,眼下这样面不改色,竟还让气氛在翻腾的紧张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静。
重乐充耳不闻,一把扯起他的头发逼他抬头与自己对视,“谁给他的灵力。”
“……”
重乐面色阴翳,松开了他后退两步,又问:“人在哪儿。”
云楚之紧抿双唇,没有吱声。
重乐向着远处扫视,铺天盖地的神识扫荡出去。
没找到。
接着,数顶悬浮于云端的山峰轰然炸裂,震声响彻天地,脚下山巅震颤,空中无数碎石直击而下!
云楚之脸色一白,眼底渐生悲悯。
那上面曾是庙宇亭台水榭仙宫,祥云缭绕,白鹤腾飞,是极美的仙境。而今被毁了个干脆,山下宫阙也将被乱石砸碎,他守护了好多年的地方,重乐毁的轻描淡写,眼睛都不眨一下。
过了许久,重乐一无所获,他阴恻恻转身,瞧着山雨欲来:“再问一遍,人在哪里。”
云楚之再无负担,他近乎孑然一身,于是也怜悯的看着重乐:“晚了。”
“那你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触手可及的真相就这样消失,重乐发了狂,抬手就召出两条锁链将云楚之膝盖骨贯穿,看着那人面露痛色却撑着死活不跪,他指尖发颤着捏碎一块玉牌,怒吼道:“滚上来!”
东诗妙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滚了上来,一见眼前这场景就心道不妙。
果然。
“仙尊大人腰板挺得直,骨头也硬,我瞧着喜欢的很。”重乐把锁链扔给了她,“那就把这脊椎骨给我抽了,做把灵武,用着定然顺手。”
云楚之眼角一颤。
东诗妙拿着锁链的手抖啊抖:“您开玩笑呢吧。”
“抽。”
“……”东诗妙一张嘴开了又合,欲言又止欲哭无泪道,“您还不如叫我刨坟呢,我现在去给您翻个底朝天行吗?”
她又不是什么傻子,先前还对此人有些肖想,然而眼瞧着他主子对这人就如同那纠缠的水草一般。外人若是去掺和一脚,被捆着沉溺了尸骨,这俩水草依旧一样的纠缠,她还白白做了养料。
她堂堂大乘器修去哪个宗门不是被供着,跟着重乐打打下手本就意有所图,伤天害理的事做得,害自己的事断然不行。
“那便同你的一起抽了。”
东诗妙立马捏紧了锁链,笑得花枝乱颤:“好嘞,不就拽根骨头,这就去。”
接着她当真一点,一点的,把那锁链从云楚之膝盖里慢慢抽出,折磨人的手段她自然是懂得不少。
云楚之发出一声痛哼,凌迟般的痛感传遍了全身,他又如何能支撑,身子一歪重重跪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的看着重乐。
东诗妙见此邀功似的转头,“您看。他跪……下了。”
重乐那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了。
东诗妙轻咳一声,放下了锁链,就跟那秦楼楚馆里的妈妈一样,扭着个小腰就靠近了云楚之,背上寒芒如刺,她不以为然,还轻佻地勾起云楚之的下巴对着脸摸了又摸瞅了又瞅:“纵使尊上厌弃你了,凭着你这一张皮囊,便是一团无骨软肉,也能在那倌儿所里受尽荣宠,放心,死不掉的,我给你谋出路如何~”
说完狠狠一拽。
云楚之死咬着牙关,却依旧冷冰冰的看着她。
与此同时,身后重乐轻“啧”一声,银鞭一裹就把她抽去了一边:“滚。”
东诗妙也不客气,立马露了笑颜欢欢喜喜的退下了。
东施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重乐懒得恼火,他莫名有些疲惫。
连外人都知道该怎么让他心疼。
云楚之颤抖着身子把锁链抽出,硬生生疼出了一头薄汗,他半撑在地上轻喘着气,清凉眼眸下是深不见底的迷茫。
他不明白重乐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是仇人,还是无法摒弃旧情的师尊。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简单,云桥是师兄是哥哥,重乐是他的徒弟他的亏欠,可云楚之不明白,为什么重乐待他就同这穿进血肉的锁链一样,刮在脸上的每一个眼神都透着凌迟般的痛楚。
他快要翻倒在地,重乐将他一把抱起,瞧着比先前平静了很多:“你是在害他。”
“我会把他找回来。”
云楚之奋力地勾着他的衣领,痛得呼吸急促,又重复着:“重乐…与他无关…对云桥,你得,像个人。”
重乐低头看着他,没有应声,反而扫了一圈气海,果然发觉给云楚之体内布下的阵法已经稍稍有薄弱,虽然微不可查,但对于半圣修者的浩瀚灵力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开关。
他自然明白了什么,沉默了许久后才岔开话题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我道怎么突然宁死不从,原来仙尊大人尝到了甜头怕被发现,何必如此畏畏缩缩。”
“你要,我又不是不给。”
这人还是铁了心要做个畜生。
云楚之闻言紧皱着眉头,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束缚,重乐像个喜怒无常的疯子,高兴了就抱着他,不高兴就要撕了他。
两人很快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寝宫。
云楚之脸色一变,五指掐住重乐手臂:“放开!”
重乐不由分说的又把他丢上了床。
“重乐!你…”
“唔!”
重乐掐住他的下巴逼他噤声:“你叫我像个人,那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像个人吗?”
“就是在这里,在床上。”
他下手丝毫不考虑轻重,云楚之被他折腾的几乎碎掉,重乐附身在他耳边:“您可比徒儿贱多了,师尊。”
……
方才还奋力挣扎的云楚之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重乐站在床头,眼里已满是算计。
既然有人总是冥顽不灵,那就借此将计就计,一石二鸟。
***
云楚之醒来时已经不知日夜,寝宫一如既往的冰冷,膝盖上的伤已经痊愈,全身上下也不再剧痛,完好得重乐又能从头开始把他折磨一遍,就像不断粘补衣物,掩盖住破痕就可以假装焕然一新。
寝殿突然地动山摇,像是在经受什么毁天灭地的摧残,屋顶摇摇欲坠。
云楚之皱了皱眉,起身下床往外走去,气海内尚有灵力留存,他轻而易举地破了结界,接着一愣。
结界外不是那个受刑地,反而是一条普通的室内通道。
他踏步向前,重乐基本没有人手留在昭云,所以一路上也见不到个人,只是大地摇晃的更加厉害,还能听见遥远的巨石砸落的声音。
莫不是,重乐在同人打架,会是谁…
终于得见天光,打斗声越来越密集,云楚之加快了步伐。
半空中一道黑色光影和数十道红色光影交杂,山峰被削得乱石直坠,云楚之只愣神了一瞬,就浑身战栗了起来——
“云…”
他向着那道光影奔去:“师兄,师兄!”
“重乐!不要!!”
上头的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喊,数十道红影汇聚一处,然后猛地下坠。
嘭——!!
红影直直落到了他面前,鲜血飞溅,蹭了他满身。
云楚之呼吸都要止住了。
若不是太过熟悉,眼前这滩瞧不出人样的血肉,如何能认得出是云桥。
云楚之似乎被人当胸狠踹了一脚,心都揪了起来。
“师兄…”
他蹲下,碰也不敢碰。
那血手却一把抓住了他,云桥抬起血肉模糊的脸,依稀见得还在勾着笑容:“晚书,师兄,没,能,弄死这个混账…”
接着又像是哭哭啼啼了起来:“打不过这个王八蛋。”
云楚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眼眶越来越红。
“我跟你说过。”
头顶传来重乐冷淡的声音,“你在害他。”
云楚之抬头,看着平静而冷漠的重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他是你师伯,是为了救你自毁修途的云桥,重乐,你是个人!”
重乐一脚踩在云桥身上:“把我逼成这不人不鬼的样子后却又求我做个人?我就该事事遂你的愿,凭什么?”
接着他也蹲下:“是你害了他。”
“我只想让他开个门而已,可你偏偏不愿受苦,偏要叫他走,你说那点灵力能干什么,连石柱空间都走不出去,如果你不让他走他就不会惹恼我,我还会把他好生供着,毕竟是我的好师伯。”
云楚之心脏越来越痛,他挣扎着:“不…不是…”
“你分明知道七层只有他能打开,你也分明知道,一旦被我抓到,他会比死还难受,你明明这么恨他,现在为什么又要装模作样?”
他身体颤抖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破体而出:“不是,不是的师兄…”
“你被华阳背弃,背负他留下的满身罪孽,以为修无情道就可以摒弃一切情感,就可以在千万人声讨时心如止水冷眼旁观。可是你变得冷血残虐,你残害了你唯一的徒弟后还要害死你唯一的亲人你的师兄,云楚之,你罪恶滔天。”
“唔!”
云楚之紧闭着双眼,捂着胸口将喉中腥甜咽下,心脏久违的剧烈跳动,他颤着手指想要去抓住云桥。
但是云桥已经被重乐一把拎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云楚之,笑得诡谲:“该开门了,只是他不愿自己动手,便只能由弟子代劳,可魂魄离体肉身沉眠,师尊,你猜你的好师兄,能撑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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