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宫的日子过得平平无奇。
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她看夏奕澜哪儿都觉得不对。
她总觉得自己像被软禁了一般。
这些时日,除了时常来探望的谢蟾宫红叶、照顾她的阿喜,她便只能见到夏奕澜一个人。
诚然,也没有哪个必要见的故人,可一来二去,竟像与世隔绝了一般。
更不知他叫阿喜端来的是什么极品灵药,她在魏府受的伤损耗的气血,居然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恢复了大半。
这一日晨起,陆少芊居然感觉自己已痊愈得差不多了。
照例给小厅供着的四尊空牌位上完香,她便要去峰顶。
每日找茬不过是随口说来膈应夏奕澜的,不欢而散的第二天,她就忘了这事,却没想到他还主动找上门来了。
夏奕澜现在古怪的很,是以,她只能当真每日都上去踹门,再顺手砍两剑,权当锻炼身体了。
如今也该做点正事了。
当日那几问,他看似给出了解释,实则漏洞百出。
云家庄之事的确要追责夏掌事,但它目前只是诡异了些,尚未造成重大危害,夏掌事又劳苦功高,他居然把夏掌事罢免,换了个陆少芊没听过的人。
夏奕澜对父亲与堂弟的处罚,实在苛责到了过分的地步。
她当年换下夏掌事,还是因为这人太过古板,本就看不惯她这种嚣张高傲的学生,更有收徒截胡之仇,她做了神官,夏掌事气得称病请辞。
结果她趁机把辰华殿掌事换成了夏奕澜。
顶替他的是他引以为傲的优秀儿子,他只好忍了此事。
而一贯以正直仁义形象示人的夏奕澜,即便是装的,他也装了这么多年了,为何要如此严酷地对待亲人?
把夏掌事踢出局,对他究竟能有什么好处?
他一定还有秘密,找她回来也绝不止云家庄这么简单,而且他的性情似乎变了许多。
一路沿着山阶上行,不久便到了夏奕澜的院子。
谢蟾宫正在院中扫地,见陆少芊进院来直奔书房,到了门前就要抬脚,他赶忙一个健步冲过来。
“前辈且慢!”谢蟾宫苦着脸讨饶道:“前辈,此门已被修了八次了,您二位有话好好说,莫要再折腾这可怜的门了。”
它没惹你们任何人……
这时陆少芊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脾气上头,居然一直在和一扇门置气,这门坏了又不是夏奕澜修的。
于是,这次她放弃了破门而入,改为推门而入。
夏奕澜还在书房里,也不晓得怎么每次来他都在。
他这时正在批阅公文。
陆少芊走进去拉了张椅子,在书案对面坐下,道:“今天来是有正事,不跟你吵架。云家庄的相关卷宗我都看过了,那位揭发云家庄的玉微道长,怎么只有他的自述,不见问讯记录?”
“尚未提审。”
“他的问题很明显,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审?”
夏奕澜微笑道:“我在等你。”
陆少芊皱了皱眉,没有搭腔,这人最近说话也总是很奇怪。
她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掩下心中古怪之感,才道:“走吧,去会一会这位玉微道长。”
“不必,蟾宫已去请他了。”
师徒二人都安排好了,陆少芊只好在书房随便找了本书打发时间,等着谢蟾宫把那游方道士带来。
她算是确定了,夏奕澜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确实不想让她离开拭剑峰。
他总在切断一切能让她离开的方法和理由。
不一会儿,谢蟾宫带着一位面相憨厚的中年道士回来了。
二人并排坐在正厅八仙桌两侧,接待这位道长。
那道士进门一见夏奕澜,就忙向他行了一礼。
礼毕玉微道长又转向陆少芊,疑惑地打量着她,不知这位又是何许人也。
陆少芊未语先笑,客气道:“玉微道长,久仰。”
玉微道长也不知道她久仰了什么,但见她和夏神官平起平坐,想来也是个大人物,便也客气道:“哪里哪里。”
陆少芊继续笑眯眯道:“听说道长灵力尽失了,巧了,我也是。”
这下玉微脸色顿时僵住了,能坐在夏神官身侧,还是个灵力尽失的,除了天下闻名的陆大神官,还能有谁?
他尬笑着朝陆少芊也行了一礼,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斟酌道:“不知二位……神官大人,今日找贫道来是……?”
“当然是请道长讲一讲在云家庄的经历,您这一身灵力怎么就没了?”
玉微疑惑道:“可贫道不是早就讲过了吗?”
陆少芊一手撑着下巴瞧着他:“我又没听过,再讲一遍。”
一旁的夏奕澜也开口道:“据实回答。”
谢蟾宫也在窗前小桌上铺开卷轴,凝神提笔,等待记述详情。
玉微见阵仗有些不对,咽了咽唾沫,道:“大约四十多天前,贫道追着一只兔精,闯入了云家庄境内。那庄子荒废多年,贫道遍寻不得兔精踪影,正欲离开,却路过了一座大宅子。”
“此宅很是古朴大气,匾额上书‘云府’二字,当时是正午,阳气足,贫道便不甚在意地进去逛了逛,可谁知到了宅子里,却见有一家人生活在此,其乐融融,富足圆满。”
听到这,陆少芊顿觉诡异。
“贫道当时也觉得不对劲,这村庄都荒废成这样了,这家人定有古怪,他们留贫道吃饭,贫道便借机试探了一番,正午日头烈,这家人并非鬼物,可辟邪法器又无效,可见他们也非妖邪。”
“贫道不敢多留,恐怕他们是什么厉害角色,对付不了,便推辞说自己辟谷,离开了。谁知出了云家庄就发现,灵力完全没有了。”
说完,玉微道长又惴惴不安地看着二人,等着他们再开口。
陆少芊盯着他左看右看,又回想了一下他这番话,与夏奕澜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
她翘起二郎腿,道:“玉微道长,我有不解。”
“大人请讲。”
“你说你是出了云家庄,才发现自己灵力没了?到现在也不曾恢复?”
玉微点头道:“正是!”
“那家人留你吃饭,你拒绝并立即离开了?”
“没错!”
陆少芊又与夏奕澜对视一眼,夏奕澜对她点了点头。
她猛地一拍桌子,把玉微道长吓了一跳,随即她又笑道:“玉微道长,我还有一事不解。”
“灵力尽失这回事,无非两种原因,要么灵根被毁,丹田枯竭,要么灵力实则还在,只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或弄走了。”
“夏神官亲自带人去云家庄探查过,他说,在云家庄境内,灵力运转不得,出来后就好了,而你却说,你是离开云家庄,灵力才消失,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你们正好相相反?”
玉微听到此处已开始汗流浃背。
“玉微道长,你说谎了啊。”
夏奕澜接着道:“任何东西作乱范围都有限,你应当同我一样。”
玉微慌忙道:“神官大人,定是那云府有问题,是那家人做的怪……”
他还要再辩解几句,但夏奕澜一句话把他的狡辩都堵了回去:“你身上,至今仍有云府的气息。”
玉微脸色大变。
陆少芊笑容满面地伸出手:“拿出来看看吧,玉微道长,你从云府顺了什么好东西?”
玉微见事情已败露,浑身瘫软,他纠结地取出一段白绫。
“此物……便是我从云府拿的,云府的确什么也没有,这白绫能随意念行动,仿佛有灵,我一时起了贪念……可没想到出来后,我就没了灵力……”
“求二位神官大人饶了我,我也怕我的灵力是因为它才没有的,可我实在又怕我的灵力已经没救了,若再说出来这事,凌虚宫会治我的罪……”
陆少芊拿起那段白绫瞧了瞧,此物的确有灵,难怪玉微道长起意。
审完,谢蟾宫将玉微和卷宗都带走了。
她正要和夏奕澜讨论一番,却见他神色有些不对。
“你怎么了?”
夏奕澜有些用力地摇了摇头,道:“无事。”
顿了顿,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心,道:“你……”
陆少芊等着他的下文,没想到他突然面色一僵,当即站了起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这还不算完,他径直拽着她出了院子。
“我需处理要事,明日再探讨。”
陆少芊满脸莫名其妙,夏奕澜都这样赶了,她当然不会留下,转头就要走。
却发觉手腕还被他紧紧握着,他嘴上要她离开,却又不肯放手。
陆少芊不想同他拉拉扯扯,冷声道:“夏大神官要赶我走,怎么还抓着我的手不放?”
夏奕澜闻言才猛地松开她,他张了张口,最后只道了声抱歉,便立刻转身回去,连院门也关上了。
一路上越想越不对。
哪来的要事?
拭剑峰这么偏僻,传音根本传不过来,他方才也没接到什么讯符灵鸽,就是真有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还是他一时忘了突然想起来了?可夏奕澜的记性几时差过?
不行,她得回去看看,夏奕澜刚才神情很不对劲,像是故意支开她似的。
陆少芊很快就跑回了峰顶,推开院门,环视一周。
她突然发现,难怪她重返凌虚后,每次来找夏奕澜都觉得这院子哪里不太一样。
原来她之前从未仔细看过,他的院子竟比以前多了一间房。
只是建在角落里,位置也非常靠后,很是隐蔽,她先前又嫌弃万分,没有注意这个四面门窗都封得严实的房间。
她直觉夏奕澜此刻就在那间屋子里。
但她走到近前却发现,这屋子不仅从里面锁住了,还加了多层结界和阵法封印,没有灵力的她根本打不开,除非给化虚剑喂血。
陆少芊敲了敲门,无人应答,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应是静音符隔绝了声音。
犹豫了一番,她正要割破手,试图破除封印打开这扇门。
却听得“吱呀”一声,门先从里面打开了。
夏奕澜晃晃悠悠地倚在了门边,他似乎刚换了一身衣裳,衣襟还未整理,有些散乱,发丝也披散着。
陆少芊从未见过这样的夏奕澜,不免有些震惊。
夏奕澜平日里素来端庄清贵,哪有这般衣衫凌乱、仪态不端过?
他刚才在做什么?
她努力移开视线,试图看清屋内情形,却见白日当空,屋内却漆黑一片,像被布了阵法掩盖,在外面是看不见的。
但血腥味儿倒是重的藏也藏不住。
尤其是夏奕澜身上。
“你受伤了?”
夏奕澜闻言懒洋洋地笑了一声,道:“没有。”
下一瞬,一滴血珠便从他垂在门边的衣袖中滑了出来,留下一道红痕。
“……”
二人无言地四目相对,他竟也不觉尴尬,反而抬起那只右臂,将沾着血珠的手举到眼前,盯着它看了看。
然后,当着陆少芊的面,他伸出一点舌尖,把那滴血珠舔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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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真仙审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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