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重逢以来,夏奕澜做过的荒唐事多了,但如此大失体面,还是头一次。
陆少芊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这么重的血腥味,他想是伤的不轻,匆忙换了衣裳来开门。
上一次见到他的狼狈样子,还是七年前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每一夜都会梦见那天,她和夏奕澜终于放开手脚打了一架。
她总会想夏奕澜这么一个整天端着一副高贵冷情模样的人,真正面临死亡时,会是什么样子?
他什么时候会害怕?
他真的能永远都没有任何感情吗?只凭模仿和伪装,便能扮作正常人度过一生吗?
可他好像真的永远都是冷静的,永远能做出最有利的反应。
所以才能把她弄成这幅样子,还让她连报仇都做不到。
到现在,更了不得了,她还得放下仇恨去帮他。
不过,也不只有坏事,夏奕澜如今整个人的状态都很有问题,也许这是个机会。
她抓住夏奕澜的手腕,她明显感觉到他狠狠颤了一下。
“你到底怎么了?”说着她就要拨开夏奕澜的袖子查看伤势。
可她刚碰到袖口,他就按住了她的手,将其拿开了。
“轻伤,不影响处理云家庄的事。”
夏奕澜一副闭口不谈的态度,他也没有放开她,而是自顾自地牵着她往正厅走,将那间屋子的门关上了。
他动用了灵力,陆少芊挣脱不开,只好跟着他走。
她回头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那阵法已重新启动,将屋中的一切再次与外界隔绝。
她去而复返不过几刻钟的时间,他怎么就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而且他为何要替对方遮掩?
谁能伤到夏奕澜?
还有那颗被他舔食的血珠,她很难不在意。
嗜血是入魔之人的特征之一,那究竟是一时的无心之举,还是他嗜血的预兆?
到了正厅,陆少芊又轻轻挣了几下。
夏奕澜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怔了一瞬,才松开了钳住她的手。
他避开陆少芊的视线,又坐回先前审问玉微道长的位子上,一手扶额,宽大的袖袍掩去了神情。
还未等陆少芊开口询问,他就先道:“我并未入魔。”
“……你遇到什么事了?”见他这么说,陆少芊便知从他这里得不到答案了。
看来她应该去见一见萧霜,萧霜既然负责凌虚宫的丹药,应该对夏奕澜的身体状况有些了解。
他应当没有走火入魔,但看上去也差的不远了。
入魔多是因情绪或力量,陷入疯狂后才会堕入魔道。
夏奕澜从小就没有太多人的情绪,冷眼旁观、愚弄世人才是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即将入魔的反应?
这七年,不,也许要从幽都一战算起,这十年间都发生过什么,她必须要想办法找个不与夏奕澜一条心的人,问清楚。
夏奕澜缓了一会儿,似乎已经稳定下来了。
他放下支着额头的手,又恢复了冷静端坐的姿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微乱的衣衫和散落的长发,暴露了他方才短暂的失态。
他生硬地开口,道:“没有遇到什么,你不必问了。”
说完他好像又觉得自己语气太冷,声音顿时软了下来,补充道:“过段时日,我也许会告诉你一些事情。”
他不肯回答,陆少芊也无法继续追问,只能把话题拉回先前的云家庄。
那白绫被收缴上来,就被夏奕澜随手放在了八仙桌上。
她一边仔细翻看,一边道:“这东西,似乎带了一丝微弱的鬼气,但我说不上来是哪一种。”
夏奕澜倒是随便看了看,就断言:“是执念。”
“你怎么确定的?”
鬼的力量来源有四种,怨气、煞气、阴气、执念。
他没有解释自己怎么认出这鬼气的种类,只道:“云家庄的东西和鬼物有关,魏府也是如此。”
“这样看它们背后应该就是同一只鬼了,依你那日与它交手来看,会不会是新鬼王出世了?”
夏奕澜不能确定:“也许是。”
若是新鬼王,就麻烦了,鬼比妖难对付。
世间无论人还是动物,甚至是书本砚台之类的死物,虽所修非同道,但万物有灵,皆以灵气修炼,修为高低要看先天天赋和后天努力。
唯独鬼不一样,鬼是生灵死后而成,力量来源十分不遵循常理。
即便生前手无缚鸡之力,死后也完全可能凭借冲天的怨气、惊人的执念或阴气,化为能与成名修士打得天昏地暗的厉鬼。
最要命的是,有些鬼魂怨气执念太强,无法渡化,又不易杀死,极难处理。
“玉微道长的表演很是拙劣,线索也抛了不少,看来那只鬼是想让我们去查云家庄,既然如此,我们何时出发?”
“继续等,它还会再抛线索。”
陆少芊不免疑惑起来:“还要继续等?你难道还指望着,让它直接把云家庄发生过的事都告诉你吗?”
可夏奕澜却没有反驳,而是一手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瞧着她,道:“不可以吗?要不要打个赌?”
陆少芊怀疑有诈。
夏奕澜平时最爱琢磨,话没多少,脑子里却比谁想的都多,他又身居神官之位掌管凌虚宫多年,知道的信息远比她详尽。
他既然说了对方会继续抛线索,那自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跟他赌这件事,多半要输。
但她实在好奇夏奕澜赢了后想做什么,现在的他不能按以前的惯例来看待。
毕竟以前的他可绝不会跟人打赌,更别说是他主动的了。
“可以赌,但期限和彩头分别是什么?”
夏奕澜见她果然上钩,唇角笑意更深:“不逾三日,它就会送来新的线索,至于彩头……我若胜了,你只需听我说几句话。”
陆少芊摸不着头脑:“三日是否太短?而且听你说几句话算什么彩头?”
瞧着他但笑不语,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陆少芊也不知说什么好。
她觉得那“几句话”会很关键,但究竟能是什么?
……
三日后,期限到了,线索还当真又送上门来了。
凌虚宫查到了一位昔日云家庄住户的下落。
“我们离开后,凌虚宫将由蟾宫坐镇,阿喜和九位掌事辅佐他。”
“阿喜?她不是你派去监视我的吗?”
凌虚宫怎么会有又聋又哑还不识字的小丫头?一看就是让她以照料起居的名头行监视之实的。
夏奕澜却摇了摇头,道:“阿喜是负责保护你的。”
陆少芊不置可否。
“萧霜不去,那红叶去吗?”
“红叶和奕洺会随我们去云家庄。”
既然红叶会去,那就好办了。
这几日,在阿喜明里暗中的监视和夏奕澜的刻意安排之下,陆少芊仍然没有找到机会去寻萧霜。
她没有合适的办法和名正言顺的借口离开拭剑峰,如今再同去云家庄,等于她自从回了凌虚宫,便一直都在夏奕澜的眼皮子底下,做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心想,到时候得找个机会把他弄晕,让红叶检查一下,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入魔的迹象,就是夏奕洺得提前支开。
她要窥探他堂兄的秘密,可不能让这位堂弟坏了事。
……
第二日,七月初一。
四人御剑到了云家庄知情人的住处。
陆少芊从红叶的灵剑上下来。
夏奕洺从昨日看到她开始,眼神就颇为奇怪,时常在她和夏奕澜之间飘忽,也不晓得他被禁足这半月到底经历了什么。
云家庄在琼州境内,但这位“知情人”住的地方倒是离京城很远。
凌虚宫的调查卷宗显示,十八年前,“知情人”曾是云家庄的一位佃户,云家庄荒废后,他搬到了这座远在西南的小村谋生,仍是做佃户。
这可真是编的毫不走心,哪个佃户搬家会横跨千里?
“它”完全是在折腾他们。
几人一路循着卷宗记述的住址,终于找到了那所谓的“知情人”——一位独居的鳏夫。
老爷子约有六十多岁了,独自住在村中最靠深山的小茅草屋里。
茅草屋又小又旧,木柱已有些糟,显然是上了年纪的老木头,地面杂乱,泥尘满地。
留红叶和夏奕洺在门外守着,陆少芊和夏奕澜进了屋子,来询问这位“知情人”。
此人自称杨老头,头发业已花白,面容沟壑纵横,饱经岁月沧桑。
虽然已知其身份不妥,但毕竟长者为尊。
二人向杨老头见了礼,又送上两盒路上买的点心,算是见面礼。
陆少芊去一旁搬了个长条凳。
她犹豫了一下,夏奕澜这么讲究的人,应当会在这破茅屋里站着听。
但他最近不正常。
所以陆少芊斟酌过后,给他留了一边。
夏奕澜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坐到了她身边,和她挤在一张破旧长凳上,任由白袍散落在地。
问话这种事,陆少芊一贯是亲自上阵,她从小就话多。
双方对彼此的目的心知肚明,虚与委蛇地客套了一番,杨老头开始娓娓道来。
原来这云家庄的事情,并非起源自十八年前,而是三十二年前。
云家庄曾有一家姓云的地主,正是被玉微道长盗取白绫的云府主人,他们世代生活在那里,约有数百年了。
这家人虽为地主,却颇为良善,并不苛待佃户,若遇上欠年灾年,还会给佃户们减免租子,甚至打开自家粮仓给当地及附近的村民分粮,以度过荒年。
云家人在当地很受爱戴,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这家人的善良还不是一时的,而是每一代人都如此。
然而三十二年前,云家却横遭变故,满门惨死,云府祖宅和二百余亩良田也都被官府收走。
陆少芊不禁疑惑:“云家既然世代都是善人,怎么会遭此横祸?”
杨老头长叹一声,才道:“云家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是因为出了一位云公子。”
“这位云公子,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吗?”
可他闻言却摇头道:“不,恰恰相反,云公子一件坏事也不曾做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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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昔日云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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