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那名弟子还是不死心，心中尚有些疑惑未解，大着胆子问道，“即便是如此，也不能完全定夺吧，毕竟这同门相残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既有物证，不知……可有人证？”
“呵！既然你如此好奇，我不妨全都告诉你！”卫桐一步一步走近，勾起嘴角，一字一句咬牙道，“褚意欢曾亲口承认，那十一名天水阁弟子皆是他所杀！这些弟子对他毫无防备之心，将后背留给最信任的小师弟，可是他们又哪里能想得到，正是这位小师弟，在他们毫无预料的情况下，给了他们致命一击！”卫桐眼中一片血红，嘶吼道：“这下你满意了？还有什么话要说！？”
卫桐看向那个跪在石碑前的人影，眼中燃烧着灼人的仇恨：“褚意欢虽然死了，但是我发过誓，定要成为天水阁最优秀的弟子，斩尽世间一切妖邪！！替我哥哥报仇！”
……那名弟子哑口无言，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后悔为什么要替那个大魔头说话！如此绝情绝义、猪狗不如之人，哪怕多看两眼，都会玷污了自己的双眼。他连忙“呸”了几下，朝那傀儡所在的方向吐了几口唾沫，生怕沾染了晦气一般，快步走了。
褚意欢觉得很冷，这种寒意从里向外渗，骨头、血液仿佛瞬间结了冰，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的鼻尖似乎又萦绕起浓重的血腥味，他浑身都冻僵了，眼睁睁看着二十年前的一幕幕再次发生，他手脚僵硬，将手中的剑朝师兄刺过去，“嗤”的一声，鲜红、温热的血液喷洒在他脸颊边……
小白一动不敢动地蜷缩在褚意欢怀里，此时它经由妖王血液唤醒的灵识中，充斥着锥心般的苦楚。
林千潇、苏辞、薛刃走在前，回头看了眼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褚意欢，苏辞喊道：“易然，怎么不走了？”
薛刃抱臂，哼笑了一声，道：“害怕了呗！能拖一时便让他拖上一时吧，毕竟登上这圆台，他可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林千潇顺着易然的视线看过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回想起他心中的那一丝疑惑，下意识便想走过去一探究竟。
这时，晃晃悠悠走在最后的迟长老，身形一晃，瞬间来到褚意欢身旁，他冲众人挥了挥手，大家便依命退开。犹豫过后，林千潇迈出去的腿，还是收了回来，自嘲地笑了一声，感叹心中的那个想法太过于可笑，也太不切合实际了，“易然”只是一名普通至极的天水阁弟子，浑身上下并无半点妖气，怎么可能是那个人！？
迟万春眼珠一转，笑呵呵地打量了褚意欢一番，开口道：“咱俩聊聊天怎么样！”也不管褚意欢有没有反应，兴冲冲道，“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天赋异禀，天生便是修炼的好材料嘛！须知，于修士而言，天赋重要，但是命盘同样重要。”
虽然没有回应，但迟万春仍然乐呵呵地继续讲道：“天赋限制了修士的功法与境界，而命盘则将这一生的酸甜苦辣囊括其中。修士亦是人，坎坷苦难、欢愉离恨，只不过是三千红尘中的画地为牢罢了。”
“既然是牢笼，便一定会有挣脱之法。”
说话间，迟万春抬起一只枯树枝般的手掌，放在了褚意欢的头顶上，他指尖薄薄的茧子触及褚意欢的发顶，掌心的一点微薄的热量，随着一丝温和灵力，由上自下，游走于褚意欢的四肢百骸。
内府之中一丝丝纯净的灵力逐渐凝聚变成一缕缕，随即又幻化出条条精深的纹路，于内府之中，闪出点点星芒，随着这些星芒闪动，褚意欢的身躯突然也颤动起来，他手指微动，终于从那晦涩黑暗、血腥浓重的回忆中脱身，有了一丝反应。
“哦，醒了？”迟万春看了他一眼，神色微微柔和了些，“傻小子，不过是一场点到为止的同门比试而已，你哭什么？”
褚意欢一抹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泪流满面了，他心中的恐慌成群结队地一股脑地发作出来，一时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数十年的苦涩与艰辛，仿佛只是在等一个释放的出口。他不知所措地抬起头，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一股熟悉的无能为力与更为浓稠的愤怒在他的胸口此起彼伏。
“您不恨我吗？师兄不仅是我最亲近之人，也是您的亲传弟子，我知您有多疼惜他……”褚意欢垂下眼，四周的日光仿佛跟着暗了下来，在他深刻的轮廓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他涩声问道，“我杀了他，您就……当真不恨我吗？”此时，他清楚知晓，对方早已看破他的身份。
迟万春顿了顿，嘴角好似永远都挂着的笑容突然收敛了，一张历经岁月沧桑、沟壑分明的脸孔之上，浮现出一层深深的悲意。
良久无语。他微微耷拉下眼皮，叹了口气，声音仍旧十分柔和，道：“此事怨不得你。这是你的命数，亦是他的，实非人力所能干涉。”
命数……
褚意欢突然嗤笑一声。
“您方才说，修士亦是人，坎坷苦难、欢愉离恨，只不过是三千红尘中的画地为牢。”他勾起嘴角，隐藏在阴影中的一双眼睛露了出来，眼眸中虽然还残留着触目惊心的血色，但哪里还有半分迷茫之色，只余一片清明，“若当真是如此，我愿于这翻滚红尘之中，逆流直上。命盘不公，我便破了这命盘。天道不公，我便改了这天地又何妨！”
闻言，迟万春猛地抬头，眼睛虽小，射出的目光却如电如炬，厉声道：“你待如何？”
褚意欢挑起的嘴角慢慢回落，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面无表情，用近乎肃然的态度，一字一句道：“愿以我之力，荡清人间不公，即便非难加身，亦百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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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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