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有几个师傅带着自家弟子来托付给云渺，其情状恰如开学第一天幼稚园前家长与孩子分别，看得孟彦眉角一阵抽。
幸好青云宗门派虽雄厚，有资格收徒的也只有那几个。孟彦扫眼一看，包括自己、谢遥和奚塘在内，大概共有个七八人。
其他人几乎都以半钦佩半好奇的目光看向云渺，懂礼数的再走过来跟孟彦作个揖，恭敬地向师兄问好。
等云渺完成他的交接仪式，瞥了人群一眼，淡淡道，“御剑跟我走。”
幸好这几天加急学了些基本术法，孟彦长长叹了口气，召出自己的剑来，又扭过头去问谢遥，“可以飞吗？”
谢遥点点头，意思是自己练得还行，不用担心。
*
真正御剑飞在空中的感觉和想象中还是有些出入，孟彦看着底下山川河流交错而行，都市人烟散落其中，在一切渺小依附着庞大而生的壮阔里，会骤然间领略到天地一蜉蝣的含义。
风拂起耳梢的碎发，碧蓝澄澈的天绵延无际。
许是为了缓和沉默不语的气氛，一个看着较为沉稳的弟子首先开口，“仙尊，我们前去的地方是山野荒落，还是有人的城镇？”
仙尊道，“边境一个小镇，离北渊不远。”
那弟子“啊”了一声，似是有些惊讶。
说起北渊，是三界之中一个极为特殊之处。它地处极北，其下分别与人、魔两界接壤，又因极不适宜生存，故未被任何一界纳入其中。两百年前涵灵珠一事使其完全暴露于众人眼下，而那场厮杀又如此激烈，以至于现在仍有传说广泛流传，只要踏足北渊的地界，就能听到冤魂的哀哭，嗅到鲜血的味道。
*
因不好直接现身于凡人面前，仙尊带着他们在郊外落了地。
平日里都被困在宗门，目光所见全是那一亩三分地，看个几百年早就看腻了，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兴奋。一个娃娃脸的小姑娘举手问，“仙尊，我们这次出来要待多久？”
云渺仍是那副淡淡的样子，“粗算一个月，给你们足够的时间调查，同时也可以到处逛逛，看看这人间景象。”
到底还是孩子，对玩乐的事抱有极大的兴趣。底下忍不住似的喧哗起来，各人眉梢都挂着喜悦。
进城后这种喜悦达到了巅峰。街上来来往往行人众多，各种新奇玩意儿夹杂其中。才从乡下进城的众多弟子左顾右盼，看哪个都新奇，都想奔过去好好看看。
“阿遥阿遥！”奚塘兴奋地摇谢遥的手，指着左边兴奋道，“你看，那人在喷火唉！这是什么术法，人间怎么还有这么厉害的修士？”
谢遥再次不动声色地甩开他的手，孟彦伸手把奚塘拽到队伍另一边，假作严肃道，“跟好队伍，不要东张西望。”
奚塘摸摸脑袋表示抱歉，孟彦觉得奇怪，问他，“你以前在人界没见过这些？”
奚塘摇摇头又点点头，苦恼道，“我不知道唉，我不记得了。”
他扳着手指头数，“从我进宗门已经过了快两百年了，在人间的事跟上辈子一样，早记不清了。”
奚塘仰着头，“我现在就记得，当初跟着仙人走的那一天，我娘倚在门边拿手帕擦眼泪，嘱咐我要照顾好自己。可过了这么久，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他的目光肉眼可见地落寞起来，“现在算来她恐怕也早就投胎转世，把前尘忘光了。”
孟彦不知该说些什么，拍了拍他的臂膀以示安慰。
幸好小镇虽位属边陲，平日里行商众多，修士也常来此落脚，故小镇居民未对他们这般奇异打扮的人感到惊讶。
云渺那身白发蓝眼太过醒目，故早在进城前就幻化成了普通模样。他领着众人来到镇边一个客栈落脚，客栈老板娘一边点着银两一边打量着他们，目光扫到谢遥和旁边的孟彦，笑道，“两位公子长得真俊。”
谢遥一愣，笑着说了声谢谢。
可惜再俊的公子都要照付房费，云渺似乎对人间的货币没什么概念，数来数去付完之后已经没剩多少了。他站那儿看了半天，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有没有尴尬，干脆把剩的钱全部平分给众人，“你们拿去玩吧。”
然后又背着凡人变出几支烟花样的东西，给每个弟子递了一根，“凡事听你们孟师兄的，搞不定了就点燃这个，我会来帮忙。”
说完后他才像突然想起什么，转向孟彦问，“你……能搞定吗？”
像是努力回忆了一下，云渺补充道，“没什么危险，也不用打架，应该没问题。”
孟彦还没开口，那个娃娃脸的姑娘先问出了声。她略带腼腆地问道，“仙尊，您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云渺摇头，“我待在房内闭关，你们自己去玩就是。”
“那我们怎么找到涵灵珠的下落啊？”一人急了，脱口而出道。
“不是涵灵珠的下落，只是它一点灵气。”云渺纠正道，“世间万物皆有平衡，打破平衡必会出现异常，你们在镇内打听打听哪里出了怪事，多半就是它搞的鬼。”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向楼上走去。
底下的弟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孟彦低声对谢遥讲，“他好像知道我们不对。”
谢遥点点头，“但他没有指出，还帮着隐瞒，感觉不像其他人一样，隶属于这个世界。”
他俩对视一眼，孟彦道，“找机会和他谈谈。”
见他们又在悄悄话，奚塘连忙凑了过去，“你们又说什么呢，不要排挤我啊！”
孟彦神色自然，“在说刚才路过的那家糖葫芦店，感觉味道不错的样子。”
奚塘马上
有了兴趣，“那我们去尝尝吧，反正时间足够。”
看着跃跃欲试等着他拿主意的师弟师妹，孟彦下意识拔高音量道，“那大家就各自逛逛吧，顺便打听打听有什么怪事发生。”
得到指令的小孩们一拥而散，孟彦看着留下来的眼睛亮晶晶的奚塘，心梗一般问，“你怎么不走？”
“我跟着你们走啊！不是啊师兄，我们都一起玩了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不把我当自己人，这很令人伤心的好不好……”
谢遥抓过孟彦的手，无情地终止了这场无聊的辩论，“好了，快走。”
孟彦反握住他的手，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奚塘计较了，喜滋滋地任谢遥把他拽走。
仙侠世界的街市比起纯古风来说多了番独特的风味，孟彦琢磨了一下，大概是那种末日来临都无所谓的平静的癫感，毕竟人家真经历过世界末日。
骑马的骑驴的和骑老虎的并排行走，老虎嗷呜一声把旁边的驴咬了个头，驴主人也只是从驴尸体上蹦下来，慢条斯理道，“哎呀你干什么，要赔钱的。”
旁边的孟彦看得目瞪口呆，觉得一整个魔幻现实主义。
他惦记着谢遥喜欢吃甜的，沿途买了糖葫芦甜糕糖画等一系列甜食，仙尊给的钱很快就被挥霍完了。
没钱了的孟彦开始发挥无赖本性，凶巴巴地勒索同行的奚塘，“同行的保护费，快交出来！”
奚塘眼泪汪汪地掏出他仅剩的银两，“只剩这么点了……”
可惜奚塘也是个爱吃爱玩败家的主，从他那儿搜刮到的钱连蚊子腿都算不上，孟彦琢磨琢磨，觉得自己要发挥特长赚钱养家了。
谢遥刚想掏钱说我这儿有，就见孟彦飞奔去小摊上买了纸和笔墨，找了个墙角旮旯就原地坐下，开始认真地画着什么。
谢遥凑过去问他在画什么，只见他仰头挑了挑眉毛，笑道，“你等着看吧。”
等画好了他满意地一挥笔，站起来吆喝道，“走过路过来看看哦，名家作画！创新流派！物有所值！”
事实证明一个抽象的世界里人们可能对末日没有反应，对乐子确是抱有绝对的兴趣的。一个白胡子仙风道骨的老爷爷过来想看看他的画作，拿着看得乐呵呵的，“小伙子是师从哪位大家？这画法极其创新啊！”
谢遥凑过去一看，是一群Q版小人，画的是刚刚老虎咬驴子那个场面，但可以看出作画人功底极好，人物表情惟妙惟肖，动作让人忍俊不禁。
老爷爷大手一挥买下了他的著作，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孟彦埋头作画，居然生意兴隆。
奚塘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问谢遥，“孟师兄何时掌握的这种技能啊？”
谢遥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等赚得差不多了孟彦立马收笔，任旁边的人怎么劝也不再画了，跑过来跟谢遥展示他刚赚的钱。
“画得很好。”谢遥认真地夸道。
孟彦冲他狡黠一笑，往他手里塞了张叠好的纸，“我画得最好的一张，专门留给你的。”
谢遥一愣，小心展开，看见两个Q版小人手拉着手，那个穿白衣服桃花眼的是自己，另一个显而易见是孟彦，两个人开开心心地走在大街上，看彼此的眼神带着亲昵与欢喜。
“喜欢吧。”孟彦依旧在笑。
谢遥低下头不看他，却把这张纸小心叠好，珍而重之地放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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