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真是同一个人?
可她晓得这就是一个人,一样的面孔,仅仅是不一样的神态,就造就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方祈婳一时有些怕、有些好奇,五味陈杂的,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回神的时候蒋平正在对面说:“姑娘家住哪里?我等好送姑娘回去。”
他说这句话,方祈婳实则很是抗拒,毕竟这个人同那个极可怕的少年是有关系的。
可跟前童弯弯人事不知,双腿软软的,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她身上,那边江善东还伤得不清,方祈婳晓得眼下不是逞强的时候,她只好说:“我们落脚在鸿福客栈。”
尾音一落方祈婳莫名有点慌张,下意识抬头去找窗外。
阳光从那里照进来,已是没有人。
只因还要巡街,蒋平不能走开,原定的路线里有鸿福客栈,倒是能送方祈婳一道,因而他只分出人手押送这三人回开封。
就平生幺蛾子。
彼时已能看见开封府大门前的一角石狮,手戴镣铐的男子毫无预兆地反抗,他撞开身周押送的皂隶闯进人潮中,微凉的日子,他却汗湿胡鬓,身后八(九)个差爷穷追不舍。
眼见巷陌都甩不脱,已晓得这汴京城自己一介外人是如何也不敌这些差役熟悉的,男子背抵石墙喘歇半晌,听脚步声又呈包围之势,当下一咬牙,施力让镣铐的链子撞上墙角,一阵火星四溅,就轻易扯断铁链。
他当机立断辨出一条近道,直奔城门。
陷空岛五义中若要说谁武学不精,非行四的蒋平莫属。
四爷凫水的本事一绝,只是根骨不佳,生就一副病恹恹模样,后来病过一场,就愈加不善武。
因此他出手封住的穴道自福满楼出来还不过几步路,就让这汉子冲开,撇下兄弟趁机逃跑。
也属他幸运,这一遭遇上的蒋平,若是别的哪一个都不会这样顺利,但也合该他注定有这一回牢狱之灾,出城的路线十几种,偏他选的那一条路上有白玉堂。
他才几个纵跃从瓦上落下来,就听左近有人怒喊:“滚开!”
身周行人惊叫躲闪,白玉堂转头一看,神情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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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多喀被擒押上路以来,就没消停过。
逮着人便大声讲话,没人搭理他自己一个也说得痛快,夜里更是吵吵得响亮,偶尔天黑错过宿头,一行人宿在林子里,前半夜必然是不得安宁,后面几日被人点了哑穴,后半夜自己冲开了,又开始喊。
目下距离汴京不过几里路,他又闹起幺蛾子。
多喀拿头哐哐地撞囚车的木柱子,束在枷锁里的手指反复指自己的嘴巴。
护车的差役没一个理他,还是最后自己冲开穴道后囔:“大爷要上茅房!”
这一路除了别个过分的,这一个理由这些人还是许的,只是今次他喊过后,却没人理他。
多喀有点气急败坏,“大爷撒车里了!”
末了更坚定地表示这是真话,旁边一个衙差没好气说:“别折腾了,展大人已说了,今日你就是撞死在这里头,也不许你出来。”
多喀坦荡荡啐了一口,“他怎么知道大爷想在今天跑。”
那衙差直打哈欠,“那可正常了,多的是犯人在即将进府司那天计划逃,可不就是以为官爷们最后一日会懈怠守卫么。”
说完挺得意的,“何况你这几日老夜里折腾,打的什么主意哥几个还能不知?”
多喀啧地一声,说:“失算。”
很是懊恼的样子。
半晌倒像是放弃了,安生生坐了许久,问说:“我这一回进去,出来就是死刑那天了吧?”
差役突生警惕,“你别是想逃法场。”
多喀乐了,“差爷可真懂我。”
前面韩彰回了一下头,回来同展昭说:“这鹭江翁真是令人意外,若非这一遭,劣兄还挺不想抓他。”
又说:“总归是情有可原,多喀果真只有一死?”
后头说的展昭是听得见的,韩彰这样说,虽然不该由他揣测,但展昭想了想,还是道:“虽铁面无私,但相爷是通情达理之人。”
韩彰赞同:“这倒是的。”
多喀再怎么不愿意,京都还是一点点近了。
这是能看得、听得见的繁荣。
城洞有十来丈高,戌守城门的将士一身甲胄,手持红缨枪。来去是锦衣玉带,香车宝马,全是遭人惦记的富贵。
恰是一个花天锦地。
多喀在囚车里看这看不尽的繁华,很是感慨地喟叹:“真是好景致。”
纵然两旁路人都在看他,众目睽睽他也视而不见,这一头看得尽兴他就转去另一边看,这人头攒动灯红酒绿,寻常人早眼花缭乱,偏他眼尖,忽然睁大眼很是高兴地喊:“哟!白五!”
白玉堂的兵器是把叫做献卿的刀,承自他的长兄。
长四尺七寸的刀身镌刻狂草,展昭同他相识不久,因此鲜少见他的刀出鞘。
多喀这一声称呼,让韩彰很是惊奇,他一找,竟果然看见白玉堂。
许是因为听见,展昭找到他时他也正抬头,秀长的眼眉勾挑起疏冷又好奇的靡态,而与之相对,他在做着毒辣的举止——出鞘的献卿没有因为主人家的分心而留情,刀刃压下去,就鲜血四溅。
惨叫顿时刺破喧嚣。
那是一个男子,姿容狼狈的被压在路边一间茶摊的桌几上,少年一只足踏在他的手臂上,将他踩坐得动弹不得,反压的刀刚刚割断他的手筋。
献卿饮血,狂草字的血槽一下子盈满鲜血又眨眼像潮水褪去,距离很近,男子不得不看见。
献卿?!献卿!
手腕很疼,可他还无法去触碰,他捶地咆哮,心下憎恨地愤怨地一声声嘶喊。
他终于晓得早前的酒楼里那瘦猴似的走狗在说起五弟又自称四哥时他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他原本有机会,却怎就阴差阳错!
皂隶一呼而上。
那边韩彰同展昭略提一句,就离队策马过来。
韩彰还没开腔,白玉堂已先攒眉头目视韩彰的腿,“二哥,你受伤了?”
“不碍事。”韩彰说,“被石头砸了一下,将养几日就好。”
比起这点小伤,他更关心别的。
韩彰去看被差役押着走的男子,问道:“那是谁?”
白玉堂只好简略一说,韩彰笑了一声,一针见血地嘲笑:“就老四那点水平。”
二爷没将剩下的说完,又提起另一事。“五弟,你与多喀认识?”
韩彰像是有些担忧,白玉堂没太懂,问说:“怎么?”
韩彰沉吟道:“是不是不太好?多喀如今是阶下囚,你现在的身份毕竟……”
想了想,二爷总结:“展昭要是告诉相爷,会如何?”
“至多是避嫌而已。”白玉堂挑眉一想,又讥诮道,“再不济,也许会防备爷劫狱?”
韩彰一时有些迟疑:“五弟,凡事要冷静。你与多喀果真相识?”
那模样,好似只要白玉堂点头,他就要替他去抢人一般。
好在白玉堂是摇头。
他道:“只是几面之缘。”
他不愿意继续说,转而又看韩彰的腿,“当真不严重?”
“那是的,二哥岂会骗你。”
虽宁愿俯身下来同白玉堂讲话,韩彰也没下马。“只是,”
韩彰皱着眉,“那是多喀炸开一处墓冢的时候,幸好有展昭扑的那一下,他护在我上边,二哥是没什么大碍,只让碎石砸了一下。但爆炸的气浪不弱,我担心展昭有伤到,只是后来我问,他推说不曾受伤,二哥却不太放心。”
中间一阵停顿,白玉堂有些明白,“二哥想让我去看一看?”
韩彰点头,“要是不愿意也无妨。”
白玉堂定定看他良久,才颔首,“好。”
自家的兄弟韩彰自己知道,一颗玲珑窍,各中用意想来他都领悟到,目下见他如此,韩彰便说实话:“这几日下来,二哥觉得展昭为人不差,你大可试着结交,总好过……”
他忽然皱眉停下来,不肯说了。
“罢了,眼下说他也没意思。”韩彰只提醒白玉堂,“五弟,二哥这是心里话,展昭不差,年纪轻轻武学就有此修为,就算不为别的,能让他提点一二也好。”
白玉堂颔首说“知道”。
韩彰就不再说什么了。
他直起身道:“二哥还要去回禀包大人,一起回?”
白玉堂摇头,“暂时不。”
韩彰点点头,驱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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