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这段日子里,我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概念,生活就是吃喝睡听电视,窝在家里长青苔、养蘑菇。

卡里还有钱,足够我度过一段殷实的日子,我闲来无事,突发奇想,想出去逛逛。

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王阿姨,我现在连扫个地都扫不干净,跟别说切菜炒菜这类细致的活,所以顾秀请她来照顾我。

不得不说,顾秀真是一个好姑娘,谁娶到她真是有福气。

“杨先生,你别出去了,有什么我帮你买吧!”王阿姨有点为难,显然是顾秀仔细交代过。

我摇摇头,“我只是出去散步。”

“那好,杨先生,你别走远了,小心点。”

我知道她是好心,可是心里有点不自在,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样被关照着,很没用,连简单的小事都完成不了。

附近有个小花园,空气清新。一阵风吹过,叶子发出沙沙声。

这是一个美好的上午,我正这么想着,迎面有人和我撞到一起,我摔倒在地,听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我的花瓶!你小子!”

我还没起身,就被抓着衣领,提了起来。

我皱了皱眉头,“这是碰瓷吗?”

“你小子撞碎我东西还恶人先告状!”

“先生,你还没发现吗?”我扬了扬手里的盲棍,“我看不见的。”

那人明显一愣,色厉内荏地提高了音量,“瞎子有理了?瞎子就不用赔钱了?”

“你想对我的朋友做什么?”傅汉尘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我这才记起傅汉尘之前打电话说过,今天要把猫带还我。

我挣脱那人的手,对傅汉尘低声说:“别理会他,走吧。”

“来得正好,既然你是他的朋友,那就替他赔钱吧!”那人得理不饶人地纠缠起来。

我正头疼时,有个熟悉的声音冷静地切入争吵中,“要赔多少钱?”

争吵被打断了,我有点诧异,这个城市有那么小?又遇到了熟人。

那人得意洋洋地说:“一百万,这可是我家传好几代的古董。”

“拿好。”

方起政居然真的给他钱了?我连忙阻拦,“等等方……”

却听到那人说:“三百就把我打发了?你这……”

“你要是不满,我也可以报警。”方起政打断那人的话,作势拨打了电话。

“你给我等着!”声音随着他的脚步渐渐远去。

方起政也不搭腔,挂了电话,伸手扶住我。

傅汉尘略犹豫了一下,问道:“谢谢这位先生了,请问您是?”

我简单介绍后,两个人交谈起来,一起搭电梯来到了我的住所。

走出电梯,还没进门,王阿姨就要出门。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抱歉,杨先生,我有急事要走了,今天能不能通融通融出去吃?厨房里的东西千万别动……”

我点头应和着,方起政和傅汉尘也说会照顾我,王阿姨又叮嘱一番才急匆匆走了。

屋子里一静,我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还有一声细微的叫声。

“看来它憋急了。”傅汉尘笑着打开宠物笼,小猫一下子顺着我的腿,爬到怀里,蜷成一团,用爪子碰我的手。小肉垫软绵绵、肉嘟嘟的触感,很舒服。

我忍不住摸摸它,它也蹭蹭我的手心,还舔我的手背,微刺温热。一声弱弱糯糯的“喵”,挺招人疼的,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养猫。

“馒头,过来。”傅汉尘叫了它一声,小猫就立即跑了过去。

小猫叫馒头?这名字蛮好玩的。

傅汉尘说他要去外地办事,照顾不了小猫。这只小猫原本就是杨笑林养的,一直麻烦傅汉尘,也过意不去,于是我答应照顾,暗自在心底寻思着给它找新主人。

“原来你还养了猫,什么品种?”方起政说着,我坐的沙发微微凹陷下去,是他坐到我旁边。

“波斯,不过是混血的。”傅汉尘替我回答道。

说了一会儿话,趁着方起政去厨房倒茶,傅汉尘悄声对我说:“这个人不错,比寒清好多了。”

我手里拿着一杯水,正要喝,动作一滞,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傅汉尘突然说有事先走了,不多时已经快十二点,我跟方起政说留下吃饭,也就是客气客气,方起政竟然真的答应了。

我只好又说没煮饭,不料这位大少爷竟然会做饭。

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我安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汤水咕噜咕噜冒泡和刀锋剁在砧板上利落的声音。

一碟小青菜,一盘清蒸鱼,一大碗淮山排骨汤,清清淡淡,也合我的胃口。

我吃不了鱼,因为挑不了刺,但是碗里总有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夹进去的鱼肉,还是挑好刺的。

心里有点暖,也有点塞,我忙说:“你吃,不用在意我。”

“没事。”方起政声音带笑,没有丝毫不耐烦。

再次去复诊时,医生问我是否要从业,介绍我去学调音。我想反正也无事可做,不如先学着,多一门手艺也好。

盲人当调音师其实从某些地方来说是优势,多数人都会认为失去了视力,另一面感官更发达,听觉更是无以伦比。

因为没有影像的黑暗里,要靠听觉、触觉、嗅觉来捕捉这个世界的信息。

教课的老师很年轻,第一天自我介绍说自己的优点是长得帅,比某某明星还帅。

一个女孩立即反驳说:“老师,我只是弱视,我可没瞎。”

她的声音非常年轻,还带着童音,应该和杨晓絮差不多年纪。

当场哄笑,老师也笑了笑,他说:“我开玩笑而已,你太较真了。”

那个女孩也半是挖苦半是开玩笑地说:“老师,别以为我们看不清就欺负我们啊!”

说话的女孩从小就弱视,只能看见些微光线。她毫不避讳这件事,开朗得叫人有些心酸。她却说:“我比看不见的人要幸运得多了。”

哪有什么谁比谁更幸运,自我安慰罢了。

是从天堂堕落的人可怜,还是一直在地狱的人更痛苦?如果不是真的置身处境,是无法了解的。

对于调音师这个职业,我了解得不多,以为只是负责给钢琴调音的,没想到所涉及的领域还挺广,需要懂建筑学、声学与电工学基本知识。

我就像植物生长汲取水分一般地学习,将烦心事抛到脑后,我想我是在逃避,无法改变的事还不如不去想。

当然忙中也抽了些时间照顾小猫。

小家伙很呆萌,有时候会偷偷钻到我的工具包里睡觉,被我背到了培训班还不自知。意外受到全班的欢迎,有人说真好啊,还能养猫。

小家伙第一次到培训班,以为到了新世界,非常活泼好动,还调戏了一只导盲犬,在它身边蹭来蹭去不肯回家。那只导盲犬定力了得,全程将小猫当成空气。

养猫也确实不方便,有次我一进门,小猫就不知哪里跳出来撞到了胸口,我被那只从天而降、软乎乎的毛团吓了一跳,紧接着重心不稳地往后栽倒。

我有点晕乎乎的,摸了摸后脑勺,听到从后方传来的、音量爆棚且放肆的笑声。

“哈哈哈!笑林,你没摔坏吧?”李睿一边笑,一边拉我起来,我摆摆手,示意我没事。

小猫拱进我怀里,我抱起来,转头对李睿说:“进来坐一下吧!”

李睿进了屋,一坐下,就跟机关枪似地说了一通,后来问了一句:“近来怎么不见傅汉尘?”

“去了外地办事。”

“真是大忙人,日理万机,和我这些混吃等死的不一样。我爸说让我接他的班,以后再过逍遥日子可就难了,还是你好,轻松自在。”

李睿说这话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起杨笑林离开杨家的缘由,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想起我们以前多好啊!”

李睿感叹地说了几件童年趣事,冒牌货的我只能安静地听着,这时才知道,原来杨笑林、李睿、傅汉尘和顾秀四个人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

“别看现在顾秀那么斯文,以前很淘气,爬树比我还快,后来去学钢琴。真别说,她弹钢琴的时候,好看极了,还参加学校文艺晚会演出。”

我微笑地说:“你记得挺牢啊。”

也是啊,没法不记牢,那种岁月,人生只能过一次。

青葱年少,四个人一起长大,接下来就是分道扬镳,渐渐生疏……

我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什么,一下子想到了秦一封,忍不住打断他,“李睿,我问你一件事。”

室内的声音静了一会儿,李睿疑惑地问道:“什么事?”

“上次你说的,秦一封的事。”

李睿沉吟了一下,“你果然还是要问我这个,其实这不算秘密,只是我一时半会说不清,你也没必要知道。”

我明白李睿想随便敷衍过去,干脆地说:“那就长话短说。”

李睿叹了口气,大概在为我这份执着而无奈吧!叹气之后,他语气严肃地说:“你知道秦家吧?以前秦家在道上有名,黑白通吃的,虽然现在已经差不多洗白了,不过狗都改不掉吃屎,狼怎么会吃素?而秦一封,我听说秦家未来就是他当家!目前我仅能告诉你这些,里头还有各种豪门秘史。”

我不以为然地说:“什么豪门秘史,你当是演电视剧?”

“这谁知道,光是我家,就有好几件糟心事。”

我一下子沉默了,我不是真正的杨笑林,没有经历过他的过去,不了解所谓的豪门秘史。

“你是不是喜欢顾秀?”

正要喝水的李睿立即呛住了,连连咳嗽,好不容易才止住,声音透着不明显的犹豫,“有那么明显吗?”

废话,你的话题一直围着她打转。我想了想,换了另外一种说法:“你一直在聊她的事。”

“哈哈,我确实喜欢她。”他停顿了一下,“可她已经订婚了,对方还是方敬商,就是方起政的二哥。”

什么?我很惊讶,她不是才二十岁,怎么那么早就订婚了?难不成早婚早育是富豪之家的传统?

或者是观察到我的神色,李睿解释道:“笑林,你不知道有些豪门家生的女儿少,就会收养一些孤女,嫁去其他家族来联姻。”

竟然是这样,如此善良温柔的姑娘为什么要接受这种命运?

我胸腔似乎有什么啃食着脏器,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艰难地说:“那你为什么不……”

“笑林,你说笑的吧?我家哪里能和方家比,从事的行业又跟你家根本搭不上边,这里面有很多利益问题,根本不是我能够改变的。”

“那你喜欢她的事,她是不是知道?有没有听过顾秀对订婚的看法?”

安静了短短一瞬,李睿才开口说:“我没有问过她,但是方敬商这个人,我见过几次面,人很正派,顾秀嫁给他也不会……”

“你没有问过她,怎么清楚她是怎么想的。”我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似乎有点逾越了,我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我起身去开了门,就听到方起政的声音。

“有客人吗?”

他这态度这语气仿佛是一个回到家的主人,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对这个人的自来熟程度感到十分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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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归途
连载中木糖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