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的音乐是真人演奏,貌似是高档餐厅。方起政说要请我吃饭,正好避开李睿,于是我顺势答应了。
方起政一直安静地跟在我身后,赞同我的品味,“你来过这家店吗?我回国后也来吃过一次,确实味道不错。”
他说着话,我的耳朵传来一阵椅子拖动的轻响,他体贴地帮我拉开了椅子,只是这份体贴太让我汗颜了。
我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这份绅士风度注定是要打水漂的。
方起政点了几道菜,他和侍者用法语交流,标准不标准,我是听不出来,不过说得很流畅。
方起政突然问道:“笑林,你吃得惯蜗牛么?蜗牛也是法式料理特有的风味之一。”
那种滑腻腻的像鼻涕般的软体动物还是算了吧!我赶紧摇头,表示拒绝。
他飞快地翻起菜谱,发出沙沙的声音,“那点肥鹅肝吧!”
“另外再要一份扇贝沙拉吧?桔子口味的葡萄蛋奶酥也不错。笑林,你想吃什么?”
“随意就好。”在这家从来没有来过的高级法国菜餐厅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微笑。
难道要我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对眼前这本大约有半斤的菜单了如指掌,想想也不可能。
“那酒就选赤霞珠红酒,一九六六年的最好。”
红酒送上来了,打开瓶塞后,侍者咕噜噜地斟上酒。我迟疑地把酒杯端到嘴边,尝一口,甜滋滋的果香很醉人,稍微有点酸。
这就是一支上十万块的红酒么?
大概是我喝过的最奢侈的酒,套用一句话,就是“满嘴都是人民币的味道”。
方起政提出要替我切食物,我婉拒了,他却非要帮我。
旁人做来肯定会认为怀揣着别样的用意,放到他身上,不至于过分殷勤,又有一种顺理成章的自然。
无可否认,方起政很懂得审时度势,长袖善舞,加上从容潇洒的风度,和他相处,很容易松懈防备。
人不错是一回事,交往又是另外一回事。世界上最美丽的蝴蝶是光明女神闪蝶,整个翅面湛蓝如夜空,美丽而梦幻,但是无论它多美,你也不会想和它结婚。
趁方起政去洗手间,我结了账,等他回来发现这事,倒也没说什么,而是说下次再请我。
我很诚恳地说:“抱歉,方先生,这次我请你,算是谢谢你上次替我解围。如果仅仅是当朋友的话,我是挺乐意的,不过请你不要误会,其实我是异性恋。”
方起政轻笑了一声,不是冷笑,倒像是憋不住发出的短促笑声,“所以这是你警惕我的原因?”
警惕么?也许吧?不过我有那么明显地表现出来?我忙说:“我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如果失礼了,还请原谅。”
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我也不想再碰这种叫感情的东西,伤一次就足够了。
方起政又邀请我去什么宴会,我一点也不想参加,但他依然顽固地带我来到酒店,让人送来了礼服。
礼服是棉麻料的西装,圆圆的袖扣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总之不是便宜货。
宴会开始,圆舞曲响起,男男女女停止骚动以及酒杯交碰,开始跳舞。
我选择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品尝舞会的佳肴,大部分都是点心,并且都太甜了。
“可以请你跳一支舞么?”身后传来方起政的声音。
我摇头拒绝,“不了,我不会。”
“我可以教你,很简单的。笑林,你看过《闻香识女人》吗?”
我点头。这部片子挺有名气,得过电影金奖,其中一个最著名的片段是,一个在二战中失明的军人与美丽的女士跳舞。
“放心,我会带着你一起跳。”
“还是算了,我不想被人误会。”在正式场合里,两个男人跳交际舞,和出柜的意思差不多。
不远处一个人朝这边喊道:“晚上好啊!”
我一怔,才反应过来,是秦一封!秦一封走了过来,吹个口哨,轻松悠闲地说:“很眼熟啊!是方少的新欢?”
“秦先生,这种玩笑一点也不有趣。”方起政的语气郑重起来。
又有几个人过来,看架势,他们应该要聊重要的事情,我还是走开了,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垫胃。有几位女士,甚至是先生过来搭讪。
我只能找个更僻静的地方避开那些人,旁边有几个人貌似是搞艺术的,有个女子提起了前几日参加的画展。
“画展是李子涯先生办的,他的那幅《花丛里的少女》太美了,那些细腻的笔触,那些柔和绚丽的色调,我能感觉到他对画中少女的爱,那个少女还是李子涯先生的未婚妻,真是郎才女貌。可惜他之后的画作再也不能画出那种感觉……”
我忍不住打断她的话,“那幅画上是不是一个少女睡在花里?”
她并没有觉得我一个外人插入话题很唐突,反倒抓住我一只手,很开心地说:“是啊,先生,你也看过那幅画吧?”
“嗯,看……”我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像是被惊扰到,一阵难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幅画我不仅看过,而且是我亲手完成的,画上的少女是我上辈子的前女友,白萧亦的前女友……
“李子涯未婚妻好像叫柳……柳菲菲,是的,就是这个名字。”
某一个瞬间,我全身的血液好似都冷了下来。
她和李子涯订婚了?他们是怎么扯上关系的?是因为我那幅画?
面前人的声音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非常不真切,我听见我的声音在说:“我有点事,想出去一下。”
说完之后,转身就走,我来到外面的走廊上。心中的情绪还是止不住地翻涌,原来我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不在乎。
“很遗憾,你的画落选了。”我记得上一世我还是白萧亦时,当时李子涯是这么跟我说的。
那种级别的艺术盛事,当然是人才济济,得奖更是万人过独木桥,把我挤下去也不稀奇。
我只是气馁,还是勉强笑了笑,“谢谢李先生的看重,看来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在李子涯再三劝说之下,我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最终他遗憾地说:“不用那么悲观,其实你很有天赋,只是缺少一点经验。如果你想继续画画,随时可以回来找我。”
我谢过李子涯,起身告辞了。
之后,我在一本油画大赏上看到了我参赛的那幅画,作者一栏写的却是“李子涯”。
可这幅画分明就是我画的,上面花丛中的少女就是柳菲菲,我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人愿意相信我的话,一个艺术家竟然会盗用高中生的作品。
我捏着被退回的检/举信,回到宿舍,一个人也没有,平时嫌小的空间,这个时候却空荡荡的。
周六晚上的宿舍楼,只有我这里亮着灯,好像一个被黑暗吞噬的孤岛,不,更像一座坟墓,安静的坟墓。
那个晚上,我睡不着,吃了一桶泡面,躺在床上望着离我很近的天花板发呆,过了许久,爬起来,去厕所里洗了一把脸。
抬头看见洗漱台上方的镜子沾了水垢,随手抹了一把,抹出一道雪亮的痕,镜子里面的人脸色惨白,眼带血丝。
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干什么,浑浑噩噩。仿佛身处路途的尽头,或者陷入了一处幽暗无边的深渊。
她打来电话,语气不善说:“白萧亦,你不要再闹了!”
一分钟以前,我不知道她在整件事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我相信她一直蒙在鼓里。
那一刻,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破碎掉了,从心里拉扯出满满当当的空洞感。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里纠缠成了理不清的线头,可我实在没力气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她大约也认为说这种话太出格,语气又渐渐低了下去,“那我们分手吧!”
我捏紧了手机,“你认真的?”
那边久久没有声音,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大约过了一个世纪,我才听到她带了几分叹息地说:“认真的,我不急着要答案,不过还是希望你能接受……”
不等她说完,我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承认我是在逃避,原来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很久很久以后,我终于明白了,那个梦境里,我身后的人,她所看的人,她所微笑的人其实是秦一封……
原来都是骗局,什么天长地久海誓山盟,单单用口来说,真的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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