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得差点弹起来,手肘撞击柜壁发出“咚”声。
门瞬间被打开,一只冰冷的手冲进来,毫不留情拽住她的头发往外拖。
姜青梅一时不察,头皮仿佛要撕裂开一般,身体被用力一推,额头狠狠撞上墙壁。那一撞震得她头晕眼花,几欲呕吐,尚未缓过神腹部又被重量压住,两只手掐上她的脖颈。
“该死!你和他都该死!!”
女子面容凄白狰狞,濡湿的黑发散落,一身缟素丧服宛如惨死厉鬼。
“唔!”
疼痛钻心,姜青梅额头青筋凸起,匕首在挣扎之间掉落一旁,凭手根本够不到。在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竟然还有心思分神,想这些个人怎么全都喜欢掐脖子,魏衡是,方闻柳是,眼前这位娘娘也是。
困难挤出声音,摁住脖子上的冰手:“惠妃……娘娘……”
听见“惠妃”二字,女子一颤,瞳孔惊恐地睁大,漆黑得像一潭死水。手部力道越来越重,明明是在杀人,却有泪水顺着那张凄厉的脸颊淌落。
姜青梅哑声:“娘娘,您也不想杀人……对吧?”
尖声嘶吼:“我怎么不想!我要杀了魏衡,杀了所有和他有关的人!!”
“如果不是他我家怎么会有今日,我爹被五马分尸,我娘和妹妹被充为军妓,全都是他害的,他害的!!京城想杀他魏衡的千千万万,凭什么只有我爹就该死!就算有人杀他,也是他作恶多端,他该死!!”
干涩:“可我是无辜的…”
惠妃浑身一颤,随即怒吼:“那又如何!你喜欢他,就该陪他去死!我杀不了他就让你给我们全家殉葬!”
姜青梅气息沉重,却因窒息而无法张口反驳。
如溺水般的濒死感越来越浓烈,她用力抬起手,一把抓住惠妃胳膊,紧跟抬脚朝腹部一踹!姜青梅天生力气比旁人大,这一踹直接把惠妃掀翻在地。形势瞬间反转,她踉跄爬起来,一把抓起不远处的匕首。
转身时,惠妃却不怕死似的冲过来,
胸口正对着刀尖,姜青梅呼吸停住了,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是本能地,在她扑上来瞬间挪开手。
噗嗤——
匕首划破了胳膊,咣当掉落在地。
姜青梅身形一晃,再度倒向地面。痛感蔓延全身,她皱紧眉头,对上惠妃似乎快掉出来的眼睛,原本温柔的面容上,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眼球凸出,漆黑而深冷。
电光石火间,她忽然想起了魏衡。
魏衡……
你想要看到的就是这些吗?
想让她为了活命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杀一个被仇恨逼到快疯癫的女子。
可是,她怎么做的到啊?
惠妃握紧匕首,高高抬起手,朝她的眼睛用力扎下来。
姜青梅脑子里却什么都没想,只是怔愣了一霎,闭上眼睛。
…………
哗——
一道滚烫的湿润溅在脸上。可是没有疼痛,没有嘶吼,预料之中的所有疼楚都没有来临,只有面颊处锈腥发烫的血缓缓滑落。
恍惚地睁开眼。
惠妃清瘦的身躯抽搐弹动,像条搁浅濒死的鱼,匕首在她手中缓慢脱落,连着手一起垂下去。
“嫁给他…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沙哑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倒在姜青梅身上,原本温热抽动的身躯,只在短短几息间就冷得像寒冰一样,唯有失去生气的眼睛,还倒映着少女狼狈的脸。
姜青梅如鲠在喉,艰涩地抬起头。
窗户不知被谁打破,薄凉的月光透进来,映着青年一圈皎洁的轮廓光晕
魏衡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唇角含着薄凉月光。
“怎么每次见你,都如此狼狈呢?”
他一身赤红飞鱼服,腰身劲瘦利落,冷夜里的面容愈发锋利苍白,明明就在刚刚斩死了皇上的妃嫔,剑上的血还在滴,表情却冷淡得像是刚碾死只蚂蚁。
见姜青梅迟迟不起来,道:“还不起来是要今夜睡这吗?”
姜青梅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哑得发不出声音。
她慢吞吞爬起来,推开身上的尸体,坐到一旁。
惠妃倒在一边,背后一道从左肩膀到右后腰斜贯穿的剑伤。她死得不瞑目,眼睛大大张着,像鱼被杀掉之后的白眼珠。姜青梅心里有些难受,伸出手去轻轻盖住了那双眼睛。
魏衡:“……”
收刀回鞘,转过身。
姜青梅微微叹气,看向魏衡:“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
大半夜路过皇宫?
好吧,他高兴就行。
片刻后忽然弹起来:“对了,无期还在外面!”
猛地想起这事,姜青梅快步往外跑。
院内横七竖八躺着三具刺客尸体,四周寂静无声,哪里也找不到无期的身影。
不会已经出事了吧,早知道她该早点出来的!
“她没那么容易死。”
魏衡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可…她让我在屋里等她。”
冷笑:“早就丢下你跑了,也就只有你这样蠢笨的,才会乖乖躲在柜子里等人,何时死了都还要替人求情。”
魏衡抬起眼睛,扫过她一身遍布灰尘血迹的绿衣,发髻散开,凌乱得像团鸡窝,脖颈处还有残留的掐痕,在白净的皮肤上显眼又刺目。若不是他及时赶到,这双眼睛就废了,都成这副样子还有心思去管别人死活?
蠢,笨。
姜青梅知道魏衡又在嫌弃自己,沮丧:“……她说过会回来的。”
“她说你就信?”
魏衡抱着胳膊,漫不经心:“我劝你别太相信她,还有,她的武功,死不到你前头。”
她觉得魏衡这话真奇怪,无期明明是他的下属,自己越信任无期,他更应该高兴不是?
但显然魏衡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转过身,抬手随意一指:“去把地上的尸体拖一具过来。”
一副高高在上的大爷模样。
姜青梅嘟囔两声,认命地将尸体拖到魏衡脚边。只见魏衡拂开衣摆蹲下身,骨节分明的手指丈量着尸体身上的位置,随即停在靠近胸口的位置,扒开衣领。
姜青梅捂住双眼,指缝微微张开偷看。在杀手的胸膛处刺着一个扭曲近似于雾化的图案,乍眼并不清晰,但仔细观察能隐隐约约看出“影”字的轮廓。
魏衡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松开手,扫眼了指腹,嫌恶地抿嘴。
抬手在姜青梅的袖子擦了擦。
姜青梅敢怒不敢言:“大人,这‘影’是什么意思啊?”
“想知道吗?”
一听魏衡反问,她当即觉得没有好事,捂住耳朵用力摇头:“算了,不想不想不想。”
魏衡嗤笑,扒开她的手:“这是江湖上的杀手组织——影阁,那里的人都会在胸口位置留下这种纹身。”
杀手组织?!
姜青梅愕然:“可杀手组织怎会出现在皇宫里?”
“还能为何?是惠妃派刺杀陛下的。”
什,什么?!刺杀陛下?
姜青梅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还有,魏衡怎么如此轻描淡写就把这事说出来了?!
“今夜事情闹得太大,中宫殿内走水,相瞒也瞒不住。”
“我还以为惠妃只想杀我……可她为什么要刺杀陛下和皇后呢?她最该杀的不应该是——”
视线瞟向魏衡。
魏衡抱手不语。
“该不会……很久以前惠妃一家就派人刺杀过大人你吧?”
魏衡总算觉得她聪明了一回:“三日前。”
“可我什么都没听见啊?”
“睡得猪一样,你能听见什么?”
姜青梅气鼓鼓。
接着听魏衡讲,她才知道三日前十名影阁刺客趁夜闯入魏府,但刚进院子就被他杀得片甲不留,尸体被剥皮碾碎,埋在了后院当肥料。魏衡说完,还阴阴冷笑着说,等到来年春天,那一块的小白菜就会长得很好了。
他并不担心影阁的人再来,影阁拿钱办事,无论天潢贵胄还是乞丐流民,只要钱够多就接。但他们唯一的规矩:只要是失败过的刺杀目标,往后就绝不会再接。
遇到魏衡之前,影阁倒是未曾有过败迹,然而在那之后……
“惠妃杀我不得,自然更想拖旁人下地府。”
魏衡面覆白纱,目光落向下,织金的藏青色鞋尖碾压着尸首的头颅,语气模糊:“由爱生忧,由爱生恨,陛下冷眼旁观她一家惨死,她最恨的人,当然也就成了陛下。”
姜青梅觉得心里酸酸的,说不出来。
“觉得她很可怜吗?”
诚实点头,可想了想,又道:“可是…我知道此事原本就是惠妃母家贪污受贿所致,落到这个下场,也怪不得旁人。而且陛下其实也留了她一条性命吧。”
否则当初户部郎中一家死时,惠妃就该被连坐处置了。
“你以为陛下在顾念旧情可怜她?”
“是啊。”
魏衡一颤,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姜青梅被他笑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道:“大人,我,我说错什么了啊?”
“说得全错。”他的笑声渐渐平息,“别以为那位陛下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这样的幼稚念头,以后在我面前说说就够了。”
什么狗屁的顾念旧情?不过是因为惠妃的外祖父乃是江南豪族,朝廷还需要他们每年生产大量的丝绸和茶叶,这才饶惠妃一条命罢了。
“行了,人都处理干净了,我还有事走了。你继续待在这吧,过会儿无期就回来了。”
“啊?”
她看着一地尸首,干巴巴地咽着唾沫:“我,我不能跟着大人您吗?”
这里都是死人啊!她害怕!
魏衡瞥她:“怎么,跟我去杀人?”
姜青梅一顿,
还真犹豫了。
但左右一想,跟着魏衡也是见死人,留在这也是见死人,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影阁的刺客,不如在魏衡身边,还能安全些。
“我会乖乖听话不惹麻烦的,大人……您能不能别留我一个人在这。”
魏衡一挑眉,刚要说话时,耳朵一动。
啧了声,神情莫测:“看来不用我同意了。”
姜青梅面露疑惑,见青年手覆在绣春刀的柄上,目光朝大殿正门望去。她原先没有听到,此时安静下来,才隐隐地捕捉到几丝秩序而迅疾的脚步声,直逼惠心宫而来。
只刹那间,脚步声已至头顶,七八名黑衣蒙面的刺客立于四周屋脊上,将他们团团包围。
“大人?!他,他们——”
魏衡拔出绣春刀,刀上映着他苍白锋利的面孔。
“自己找个地方躲好。”
随着话音,身形轻盈一跃如箭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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