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穿刺抽液手术很成功。
杨明秀年事已高，上了手术台难以快速恢复。住院这段时间，裴世镜却一次没来看过，不闻不问。
季节交替流感多发，裴长映没办法久待，在学校医院两头奔走，忙得脚不沾地。幸亏有裴长泞时而帮忙照应，替她分担。
杨明秀病情稳定后，学校流感也得到遏制。
忙了许多天的裴长映，抽空去营业厅办了张蕞城的电话卡。她对话费开销一向不在意，总是几百上千往里充。
如果不是跟孟青尧打电话欠费，她还不知道自己用的是芒城的跨地域流量，话费开销成倍递增。
孟青尧是第一个知道新号码的人。
裴长映讲不清，为什么通知亲友更换手机号时，她首先想到的是孟青尧，这个认识还不算久的同事。
闹了话梅糖乌龙后，她担心在孟青尧面前出糗，忙碌之余，抽空恶补了手语知识。
网上的手语教学视频很多，她学得很杂。
迅猛的进步让她意识到，校庆那天孟青尧在教室比划的手语的真正含义。
【我喜欢你。】
她是胆怯的退缩者。
面对模棱两可的答案，没有向孟青尧求证的勇气。只当是孟青尧在给学生们演示时，恰巧抽到了这一段而已。
术后杨明秀的病况恢复极慢，裴世镜不愿意接杨明秀来镇上住，裴长映不放心她回乡下独居。
可该将人送到哪儿，冥思苦想没有答案。
为难之时，孟青尧给了她新的方向。
“教职工楼也叫家属楼，裴医生可以跟邓校长申请，把你奶奶接过来住。”
新教职工楼陆续建了一年，前两天装修落成。
其他老师已经陆续搬走，整栋楼空空荡荡，只剩被各种琐事缠住手脚的裴长映，还有默不作声留下来陪她的孟青尧。
同住一段时间的人，终究要搬走了。
孟青尧心有遗憾，但没有过多搅扰。
唯一庆幸的是，前段时间分宿舍为了公平起见，邓良举选择摇号的方式给老师们分配宿舍。
她们的新宿舍连号，墙靠墙挨着。
只要走出门，就能看见对方。
要将杨明秀接过来住的决定，裴长映没告诉裴世镜。她请了一天假，将行李都搬去了新宿舍。
蝴蝶标本是易碎品，她小心翼翼抱着纸箱往外走时，却被几声鸟叫吸引了注意。
循声看去，光光正情绪激动地踩大胖的背。
回想起孟青尧曾教过的养鸟经验，她瞬间明白。
两只小鸟的发情期到了。
孟青尧下课回来，开门，一箱搁在地上的蝴蝶标本拦住了去路。本该搬走的裴医生，正坐在布艺沙发里，撑着腮盯着鸟笼里喳叫不停的光光大胖，满脸怅色，貌似保持这个动作出神许久。
她放下钥匙走过去，伸手在裴长映眼前挥了挥。
“怎么发呆了，不是说下课前搬好行李，等我带你去家具商城买新床垫吗？”
裴长映没什么大反应，只是抬起头来，眼里透着不解。
“光光和大胖的发情期到了，但我有个疑问——”
“什么？”
鹦鹉发情很寻常，孟青尧养光光这几年，处理过好几回，她想不通裴长映困惑的点。
“孟老师教过我，怎么分辨鹦鹉的公母。”
“光光和大胖……”裴长映走到笼子前，打量两只鹦鹉相同的咖色鼻蜡膜，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它们好像都是母鹦鹉……”
原来是因为这个。
孟青尧打开笼子添水添食，不见神色波动。
裴长映不气馁，“两只母鹦鹉也会互相踩背，你一点也不惊讶？我还以为光光在欺负大胖，想把它们分开，可刚赶下来，光光又踩上去。”
“某种意义上，光光确实在欺负大胖。”
孟青尧语气正经：“它们养在一块积累了感情基础，没有养公鹦鹉，发情期踩背是必然的。可惜大胖在野外呆了段时间，没经过训练还不会讲话。”
“那怎么办？鹦鹉发情期，好像会持续几周。”
“我有办法，不过当务之急是把你的新床垫买回来。不然过几天你奶奶出院搬过来，原先那张单人床垫根本用不上。周末我得带小竹去蕞城医院定期复查耳朵，那时候恐怕没有空。”
“孟同学的耳朵，又出问题了？”
“她这些年戴助听器很不方便，我想为她更换人工耳蜗。”
裴长映身为医生，对病痛具有敏锐直觉，一时间没了话。
人工耳蜗价格昂贵，加上手术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别说湖心镇这个小地方，就是蕞城，也没有任何一所医院具备人工耳蜗植入的条件。
要确保万无一失，就得到首都的芒城医院去。
裴长映不确定孟青尧有没有这个打算，秉着助人情节，主动抛出橄榄枝。
“我读博时的好友也在首都，是芒城医院耳科的医生。如果孟老师需要，随时可以让我代为联系。”
“好，有裴医生这个铁后门关系在，我就放心了。”
裴长映眼底水色一晃，没有反驳孟青尧：“嗯。”
上次买床垫不仔细被搬运工调了包，害得裴长映落枕。孟青尧愧疚很久，这次的任务更为艰难。
裴长映睡不好，很容易就能缓过来，可杨明秀年事已高，床垫太硬太软都对腰椎不好。
家具商城很大，她们在各个楼层间游走，废了大力气才挑到一张合适的床垫。
付款装车运往学校，才放下心。
从家具商城出来，天色还早。
孟青尧想起鹦鹉口粮快要见底，就近找了家宠物店。
准备进店时，裴长映却不肯进去了。
她看了眼玻璃柜里奇形怪状的爬宠，立刻扭过头望向远处。
孟青尧观察入微，没有放过这个细节。
她想起中学时有人嫉妒裴长映成绩好，往课桌里塞了条死蛇，吓得她连续请了三天假。
“光光和大胖的口粮得进下货，裴医生别进去了，在门口等几分钟，我买完就出来。”
“嗯。”
“站在这别到处跑，等我出来。”
孟青尧给裴长映指了一个贴墙的小角落，挨着超市门口的喜羊羊摇摇车，“镇上可多打着免费体验美容骗钱的骗子。”
几个无业青年拦路的场景还近在眼前。孟青尧不放心把裴长映单独留在外头。
自然流露的担忧，像妈妈在叮嘱女儿，像老师在叮嘱学生，唯独不像一个成年人叮嘱另一个成年人。
裴长映稍怔，无奈提醒：“孟老师，我三十岁了，不是十三岁。”
孟青尧吃了定心丸，走进宠物店买鹦鹉粮。
她刚走，一个穿着灰布衫的神婆就停在了裴长映身边。鼠眼略转，朝裴长映招了招手，热情地搭话：“看看手相吗，感觉你有烦恼的心事。”
裴长映确实心里藏着事。
在想两只母鹦鹉怎么会发情踩背。
她这十年多半时候在外地求学，不清楚湖心镇发展到了何种程度。
孟青尧说骗子多，那一定是骗子多。
她记着孟青尧的话，没有搭理神婆。
这刻意忽视的态度，神婆脸上挂不住，睨着眼上下打量裴长映，啧声说个不停：“这手相很不好，啧……苦命发不了财，短命劳碌又多病，注定一辈子没有红线缘。”
神婆说得头头是道，仰着脸递出二维码，等裴长映害怕地给钱求解。
谁知裴长映反应淡淡，只是“嗯”了一声。
孟青尧刚好从宠物店出来，她接过鹦鹉粮，和孟青尧一同走入拥挤的人潮，徒留神婆在原地脸红脖子粗。
今天是湖心镇的大集，街上很热闹。
裴长映刚回湖心镇那会儿，很抗拒这种人潮拥挤的场景，现在却尝试着努力去适应。孟青尧对她的影响，从小事物小习惯开始潜移默化。
走到半路，孟青尧不见了人影。
裴长映回头，发现她停在了身后五步远处。
“你在等什么？”
“等你看向我。”
这话莫名藏着难言的氛围，裴长映没敢挑破。
孟青尧走上来，对她说：“那老太太胡编乱造，是湖心镇有名的神婆，那些话你别信，但我的话你可以信。”
“嗯……嗯？怎么说？”
孟青尧伸出手，示意裴长映放上来，目含邀请。
裴长映鬼使神差地，将手搭在了孟青尧的掌心。她后知后觉想要抽回手时，被孟青尧握住，像模像样地翻了个面。
“这手相很好，无病无灾能发财，起码能活两百岁。”
“两百岁，岂不是成了妖怪。”
裴长映知道孟青尧在安慰她，以为她为神婆的话郁闷，可她根本没有把那些话听进耳朵里。
“那我的姻缘呢？”
神婆说她会单身一辈子。
“你的姻缘嘛，太高深了看不出来，得加钱。”
裴长映拿出手机，发了个红包：“转过去了。”
“我开玩笑，裴医生会信吗？”
“我不是小孩，当然不会信。”
“你的姻缘嘛，”孟青尧放下心，手指转了一圈，终究不敢停在自己身上，只模棱两可地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我信你。”裴长映点头。
孟青尧错愕，“你不是不信玩笑话吗？”
“我是不信，可如果这不是玩笑话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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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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