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倒吊人

耳畔处传来哗哗作响的雨声,他的眼皮极其沉重,可他的五感却十分活跃,鼻尖翕动嗅到了他经常闻的烟草气息。

他好像坐在地上,趴伏在茶几上睡了很长时间,重心压在左腿,导致他现在左半边身子麻木不堪,他动了动手指,竭力睁开双目,却被眼前景象惊起寒毛。

这是他家?可他明明记得昨天和董九孺从康复医院回来后,直接留在分局了。

他撑起身子,晃了晃脑袋,抬头看了眼时间,蓦然呆愣,而后垂头,看着身上衣物和茶几上的一片狼藉,忽然想起了似曾相识的一幕。

这是2号晚上,他休息之后的时间!

杨卓琛立马站起身,活动着针刺般的左腿,走到房门前,透过猫眼,看向外头空洞的小厅。

斟酌片刻,他还是拿起玄关处,叶冲家的钥匙。

可手刚落在把手上,楼下就传来了引擎声,他的耳朵忍不住抖了下。

转身,他飞扑到沙发上,跳动极快的心脏,让他的手也忍不住抖起来,掀开那层白色纱帘,他看到了楼下驶离的汽车尾灯。

这个位置,当天停放的车辆,是叶冲的。

杨卓琛手中捏紧了钥匙,他不确定在这个梦里,能不能成功跟上叶冲。

他快步走到门边,拿起一件黑色雨披套在身上,出门下楼。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雨滴接连不断砸在雨披上的声响,格外折磨人的耳朵,他眯着眼往前走,突然看到路边停放着一辆空车,车钥匙正插在把手上。

他环顾一周没发现有人,眼见叶冲的车尾灯越来越远,他心下焦急,拉开了车门。

时间被他的犹豫耽误了不少,杨卓琛脚下踩死油门,又因为极度的安静,打开了一点窗户,可外头除了雨声,他什么都听不到。

今晚的津海,像一座空城。

明辉商厦到了,却不见这里有任何行人,他降低车速,刚要垂头看时间,就发现手腕空空如也。

再抬头时,他猛地急刹停下,在雨刮器闪过后那短暂清晰的玻璃上,看到了拎着红兜子的廖鹏,而前方不远处,再次出现车尾灯。

车子重新启动,他准备跟上前车,可雨刮器再次闪动之后,他整个人倏然凭空出现在案发现场那条石子路上。

冰凉雨丝拍打在他脸上,他抬手摸了把脸,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了大概百米之后,前方传来一道男人的惊呼。

他抬脚跑去,耳边除了雨声,还有狂风席卷过芦苇荡的沙沙声。

静谧之间,他放缓脚步,听着细微的呜咽,走到石子路旁向下望去,瞪大了眼睛,瞳孔被一种无名恐惧震的颤抖不止。

下方芦苇荡中,齐中海已然被捆成了茧人的模样,而在茧人身旁,正站立着一个融入夜色的黑衣人。

杨卓琛明明看不到黑衣人的脸,却留心观察到对方在他到来后,微微扬起的头。

‘你是谁?你是Y吗?你过来!告诉我,你是谁!’

他张开嘴连声叱问着下方的黑衣人,可在他话音落下之后,对方歪了歪头,他察觉到了黑衣人的兴奋,而在他身后,翛的一下贴上一具身体。

他的反应速度并不慢,当即就准备屈肘撞击后方小腹,然而身后人的速度比他要快上不少,伸开的五指压在他的脊背,一个巨大的冲力,将他推入下方芦苇荡。

杨卓琛强忍心头不安紧闭着眼,一瞬间明白,身后将是他离开梦境的深渊,而他实在好奇他潜意识里,身后的人究竟会是谁。

于是再次睁眼后,他依旧在这个梦里,但可惜的是,方才的一切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茧人已经被吊起,石子路边的黑衣人手上拿着半块转头随手抛下芦苇荡。

而在黑衣人身后,叶冲的汽车匀速行驶过茧人的位置,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黑衣人又一次注意到他,脚尖转动方向,与他隔着一道木制电线杆,面对面站立。

‘你是Y。’

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缓缓伸出左手,食指和无名指隔空点了自己的眼睛位置,而后只伸出一根食指,指着杨卓琛,无声应和了常洲的话,似乎在表示。

——‘我早就注意你了。’

*

咚咚咚咚咚——!

嘭——!

急快的敲门声让杨卓琛从梦境里醒来,而紧随其后的房门磕碰声,直接让杨卓琛一个激灵,直起身。

杨卓琛迷蒙着眼睛眨了眨,脸上带着怒容,看向已经行至桌边的男人。

“你疯了?!”

来人一身正装,就连帽子都戴的一丝不苟,没去理会他的话,脸色严峻,语气低沉。

“刘玉华死了。”

杨卓琛腾一下站起身,困意立马消散,紧跟着严肃道:“谁杀的。”

邓玉河将衣架上的正装递给杨卓琛后,侧身垂眸,眉间夹着松不下来,“自杀。”

“不可能。”杨卓琛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邓玉河绕过桌子,将杨卓琛手上正装的扣子一颗颗解开,两手插兜,平视着面前难掩震惊的人,眼神平静,“为什么不可能。”

杨卓琛将手上套装放在桌上,脱掉身上的夹克,头颅微微低垂,脑海中闪过许多有关刘玉华这个人的资料信息,机械性的换上正装,口中冷静的分析。

“她这个人,不轻易服输,从她和许柏章分开,到她被钱有利困在家庭,甚至于她出轨,还有她将计就计,直接诈死,带着女儿一起逃离钱有利,这所有的事,虽然听上去不光彩,但她作为一个女人,也将不屈不挠做到了极致不是吗?”

杨卓琛穿好上身,走到邓玉河面前,强制人转身面壁,临走前拍了拍对方肩头,“等我换条裤。”

背后窸窸簌簌的声音响起,邓玉河面朝墙壁,抬手正了正帽檐,竟从杨卓琛方才的分析中,看到了一个,拼尽全力抵抗枷锁的女人。

“钱有利说他和刘玉华认识的时候,家里算是不错,两人已经谈婚论嫁,接过家道突然中落,父母被押看守所后,刘玉华也并没有抛弃他。钱有利说没有证据,可通过孩子的月份可以证明,当时的刘玉华已经出轨了。”

杨卓琛走到衣帽架上拿下帽子,邓玉河也适时转身,两人对视间,杨卓琛戴上帽子,指尖拨弄着腕上的手表,轻声附和。

“也就是说,94年刘玉华认识了这个情人,95年怀孕,钱有利认为这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才有刘玉华职业空窗期的两年。”

两人迈出房间,看着走廊里同样一身正装等待他们的支队成员,杨卓琛礼貌示意后,继续和身旁的邓玉河交流。

“而刘玉华在诊所的这两年时间,可谓是与外界失去了联系,所以这两年里,她或许很少或者根本没有接触情人甚至许柏章的机会。”

说话间,两道欣长身影在一种警察前带路,快步下楼走出大厅。

上车后,邓玉河从副驾詹信的手上接过一沓最新资料,反手递给杨卓琛。

“吕晶和詹信一起整理的,侦查员走访过许柏章的妻子,从许柏章的旧物中,发现了一封匿名信件,笔迹和指纹鉴定均属于刘玉华。”

杨卓琛眼珠一转,啪一下阖上文件,转头面向身侧人,抬手发声,“让我猜猜。”

邓玉河耸耸肩,扬眉靠在座椅上,不再说话,似乎有种笃定。

“匿名信件是刘玉华准备举报许柏章的,许柏章当年和其他同事抽检过诊所,也就是那时候,刘玉华找到了可以把她从困境中捞出来的人,她想和许柏章合谋,但对方没同意,所以刘玉华才出此下策,也是因为这样,曾经的恋人就此撕破脸皮。”

邓玉河点了点头,“资料大概不用看了,你的猜测完全正确。”

“博爱医院的工作是谁给的?”

杨卓琛问完,车厢内忽然寂静一片,邓玉河搭在腿上的两手极快地敲了两下,闭目仰头,“查不到。”

许久之后,始终听不到杨卓琛的声音,邓玉河回正脑袋,睁开眼,透过后视镜去看身旁的男人,只见杨卓琛神色淡淡,交叠着双腿,侧脸看向窗外,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今天天气比昨日好了点,但仍旧没有太阳。

杨卓琛走出看守所时,看了眼隐藏在层层云雾后的太阳,眯着眼睛朝远处望,只觉得有了边缘的阴云,像极了天空的斑块。

冷白,斑驳,如同冬日里的盐碱地。

只一个晚上,原本沸腾的血液就这样失了生气,沉淀在身体下方,跟随时间的流逝,在原本细腻光滑的躯体上绽放出一朵朵霜花。

颈间的洞口好似要径直穿到另一侧,翻开的皮肉早已没了颜色,在昏暗压抑的监狱里,潮湿与血液的两种腥气混合在一起,直冲他的鼻腔。

灯光照不进的洞口,却将刘玉华的灵魂,带离了这座牢笼。

杨卓琛坐上车,偏头看了眼左后视镜里隐藏在看守所停车位中的某一辆黑车,目视前方,倒车拐弯,驶离了看守所。

从看守所去往东郊养老院的路上,他专程挑了一条车流量大的路,给了后方黑车跟踪的机会。

方才在看守所里,东郊民警给他打了电话,说是上午已经将葛百户从桥洞接到养老院,也办好了低保,但葛百户却一直抓着警察比划着身高,他们猜测葛百户要找他,于是打来了电话。

走出监狱房门时,杨卓琛回头看了一眼,没了生息的刘玉华平静躺在地上,面容看不到释然也看不到恐慌和害怕。

可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个从来不认现实的女人,失了心性。

是女儿吗?

但这种情况下,明明她好好活着呆在监狱里,才是他们最大的掣肘。

难道在她被抓之前,与他们协商好了要让她畏罪自杀吗?

确实,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的线索,都将从刘玉华这里被彻底切断。

幕后操纵的情人,又在这些权谋者中处于什么位置呢?

杨卓琛两手攥着方向盘,略微魔怔般自言自语。

“可是既然你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还要照顾一个生父不祥的孩子呢?我该怎么甩掉这个包袱?送人,或者卖掉,还是你留给她一些保命的东西,那我是不是,直接杀掉她更好呢?”

这般想着,杨卓琛蹙起眉头,放缓了车速,掏手机时,分神看了眼身后紧追不放的汽车,播出了吕晶的电话。

“找司局,全市搜捕刘玉华女儿,加强巡逻警戒,我怀疑,她女儿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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