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是老爷走的第四日。前堂吊唁的人来了很多,奴婢本是守着二娘子的,但三娘子身边的嬷嬷来寻我,说三娘子不见了。奴婢当时心急,让二娘子在屋中等奴婢,便匆匆去了三娘子的院子。”
小蝶皱着眉回忆。
其实那天实在太混乱,事情发生的很突然,连回想都有些困难。
“然后奴婢就离开二娘子一刻钟,到了三娘子院子里,瞧见三娘子被嬷嬷抱着,聊了两句,奴婢就往回走了。”
当时一个嬷嬷来找她,另一个嬷嬷抱着小明晗从角房出来,她只想着得快些回二娘子身边,没多待就走了。
“奴婢是走到垂花门,听见有一些水花声,可是没往那方面去想。只道是有积雪落进池塘,平日里这种声儿也时常有的。”
“奴婢当时一心想着二娘子,也没多看池塘,假山积了雪,正巧遮挡奴婢的视线。等奴婢进了屋,发现二娘子不在,才觉出不对劲,匆匆跑到池塘边,二娘子那会儿已经半浮在水面上,没了动静。”
小蝶说着,眼圈一红,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等二娘子救上来时,整个人都冰凉凉的,进出的气儿也没了,奴婢当时怕极了,只顾得上哭。正巧前厅有一位相熟的郎中来吊唁,柳阿哥便去请了他来为二娘子施针。郎中试了好几个法子,二娘子都没醒来,奴婢,奴婢万念俱灰,可谁想,没一会儿,二娘子自己就醒了。”
“柳阿哥?”明子斋皱了皱眉。
“是前院的一个小厮,也是他最先听见奴婢呼喊,赶过来救下二娘子的。”
“此人现在何处?”
小蝶摇摇头,很是可惜:“二娘子醒来后,发现有人偷拿府中银钱,报官之后,打发了好一些人走。柳阿哥也拿了不少,如今,他应该在衙门牢里吧。”
“不过,”小蝶想起什么,又道,“奴婢记得,二娘子让胡义掌柜寻了一个码头工人,好像派他做了什么事,奴婢隐约听见柳阿哥的名字了。”
明子斋眼神一闪,片刻恢复如常,又问哪几个嬷嬷的下落。
小蝶又是一阵摇头,有被二娘子发卖的,也有自己偷偷跑了的。
她倒是卖得快。
明子斋有些头疼。
明记后厨,明昭忽觉鼻尖痒痒,连打了两个小喷嚏。
是谁在骂她!
明昭想起昨晚明子斋的眼神,不会是他吧?
“二娘子,码头来消息了。”胡义靠近明昭,低声说了一句。
明昭装完最后一袋肉夹馍,吩咐辛娘和邹师傅看好后厨,带着胡义往外走去。
“叫个人去府里,请兄长一道去吧。”
胡义应声退下。
码头来的消息,是关于原身落水一事。
起初,明昭的注意力都在找回银子上,只想着尽快捉贼。待小蝶提起原身怕水,她才发觉不对,再调查时,一干人等竟被她自己发卖报官,全赶了出去。
明昭无奈,只能让胡义寻了牢靠的人,暗中盯着那些人的动向。
今天还是第一次来了消息。
观明子斋昨晚的行径,不像是对原身不上心的样子,明昭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叫上他一起。
马车辚辚,往万工街方向行去。
“二娘子来啦!”
“今儿是二娘子亲自来!”
“哪儿呢,哪儿呢,别挤我啊!”
“二娘子!咱们可想您了,今儿吃啥啊?”
马车才到万工街口,明昭便听见车外有人大喊,不禁莞尔。
她下了马车,同众人一一打过招呼,才到小店后厨。
屋内,明子斋比她来的还快,已经端坐在方桌一侧,一手虚拢着一只青瓷茶盏,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柄竹柄折扇。
明昭扫了两眼,还是那柄描金边的好看些。
既戳破那层窗户纸,明昭也不和他客套,径自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早膳可还和口味?”明昭问道。
明子斋轻吹开茶盏上方烟雾,抿了一口,淡淡回了两个字。
“尚可。”
明昭挑了挑眉,犹豫片刻,开口道:
“我以这个身份,抛头露面做生意,你……”
大邺民风不算特别开放,稍有些头脸的门户,寻常是不会让女儿家在外做生意的。
白兰县只是芜洲城一角,尚没有什么风言风语,但明子斋是从京城回来,保不齐他对自己行事作风有意见。
明子斋手中折扇轻点了点他下巴尖,说道:“说实话,对你和小妹之事,我至今还是觉得,无法接受,甚至不知该怎样面对你。”
这个开头有点长,明昭默默听着,没有打断。
明子斋继续道:“你不是小妹,我自然管束不了你,这是其一。其二,我父亲突发急病,小妹遭人暗算,明晗年幼,我远在京城。若不是你,只怕明家剩余人未必能保全,我该谢你,而不是怨你。”
其三。
他仔细看着明昭的眼睛,明明是那个小麻烦精的眼睛,然而眸中神色如此不同。
明子斋数万次想过,若阿昭有一日能如常人一般思考生活,她会是什么样子。
应当如这位明昭一般,也是这样神采奕奕,做自己喜欢的事,学会开心大笑。
“其三,我希望小妹能像你,能见更广阔的天地,能自由随心做令她向往的事。”
“明昭,我真心愿你,不枉此生。”
从前世人看见阿昭,只会笑她痴傻,笑她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
刚才,他听见屋外那些码工热情的招呼声,他们叫她二娘子。
有时做一个愚人也很好,就当她是被玄女复活的阿昭,有了一身本事,日日幸福开怀。
明子斋垂眸,脸上仍是风轻云淡的笑。
半晌,他听见明昭轻声说,多谢兄长。
明昭都做好了要和明子斋争执一番的打算,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整理完状况,做了决定。
她也是真心谢他,谢原身。
给了她新生。
明昭打起精神,把话题转回正事上。
“今日请兄长来,是因之前落水一事,有了眉目。”
明子斋立马坐端正,摆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来。
真要算年龄,她应该是比明子斋大一两岁,这样说来,明子斋其实该叫她姐姐。
明昭心虚地喝了口茶,又说道:“那个姓柳的小厮,名叫柳宽,三年前北方大旱,一路逃灾过来的。家中只剩他和幼子,得明家相助,才在白兰县立足下来。可惜他的孩子没能熬过那年年关,后来明家替他办了丧事,他便入了府,在前院做些洒扫活计。”
明子斋蹙眉,去年入府,他对此人却没有印象。
要么恰巧是他不在时入府,要么就是柳宽在躲他。
为什么躲?
明子斋修长指节来回摩挲茶盏,若有所思。
“我阴差阳错,将他赶出府去,便只能寻人多盯着他的去向。方才胡义同我说有了消息,我便邀兄长一道来听一听。”
明子斋问:“人呢?”
明昭有些尴尬:“还没到吧……”
按说既通过胡义传达了消息,情报员该就位了,结果她和明子斋聊了大半天,人影还没见着。
屋外的灶台上炊着热水,用来保温,粉蒸肉的香气渐渐飘进来,明子斋想起梅子鸭和云吞,好奇道:
“你的手艺师从何处?我在京城也不常能吃到这样神奇的口味。”
明昭顿时来了兴趣,她日后可是要进军京城的,明子斋所见所闻岂不就是她的第一手资料么。
她逮着明子斋问东问西,又热情邀请他尝一尝肉夹馍。
明昭今日做了两种口味的肉夹馍,一种是青椒卤肉,另一种是粉蒸肉。
青椒微辣中带一丝苦,卤肉酱香浓郁,汤汁渗透在白面馍馍中,一口辛辣卤香俱全。
粉蒸肉软糯咸香,肥瘦相间的五花裹上炒香的米粉,软嫩多汁,肥而不腻,用荷叶馍一夹裹,每一口极其满足。
明子斋想起那碗分量感人的云吞,心有余悸,摆摆手拒绝了。
明昭颇为遗憾,想了想从随身带的小盒子里掏了一支糖。
没有合适的模具,她只能将每一支糖都搓成小圆球再压扁,做了最普通的造型。
“这个是秋梨膏,我加了麦芽糖,味道应该不错。”
她一共做了十支秋梨味,十支山楂苹果味,本来是想顺道带给李九和李小小的。
听说李小小有咳疾,她不方便送药进去,就想到了秋梨膏。
多少有一些止咳的功效,小小一支也很方便李九带身上。
明子斋见过秋梨膏,但非流动模样的还是头一回见。
他犹豫一瞬,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一入口中,还真是秋梨膏的味道。
梨香浓郁,隐约有罗汉果和姜味混杂期间,糖块有些硬,明子斋本想咬碎,但总觉得有些不雅,最终将整块含在嘴里。
明昭见他左边脸腮帮鼓起,薄唇微张,隐约能看见牙尖咬着小竹棍。
嗯,怎么不算优雅呢?
明昭忍了又忍,最终扑哧一笑。
明子斋极淡定地扫了她一眼,微微用力咬碎糖块,将小棒取了出来。
门外,李九从门缝间看见她的笑容,眼神一暗,手指蜷缩,攥紧又松开。
男主:挨了这么多顿打,也没吃到糖,委屈
大哥:从容,优雅,耀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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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肉夹馍与秋梨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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