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凉黑沉的眸子望着她，不知在想什么，不动也不说话。
戚笑樱用手背抹抹脸蛋：“不进去也行，你帮我装杯水...”
“伸手。”谢凉忽然打断她。
戚笑樱反应迟钝：“啊？”
谢凉重复：“伸胳膊，两条。”
“......”
不知道他想干嘛，戚笑樱稀里糊涂伸出两条手臂，下一秒，少年身体前倾，越过窗台，两只铁钳般的大手掐住她两腋，稍稍用力，便把臃肿的她从窗外提抱进室内。
戚笑樱：“......”
她脚一站稳，谢凉便松了手，臭着张脸给她接了杯水。
这么有劲，他到底受伤了没。
水杯是透明玻璃的，戚笑樱捧到手里，后知后觉想起，这应该是谢凉自己的杯子。
她抿唇，悄悄觑他，少年情绪不明，但不像是计较这个的样子。
既然他不介意，戚笑樱更不介意，她唇抿到杯口，小口小口喝着。
谢凉双手抱臂，斜倚着黑檀木书架，冷脸瞧她。
“......”戚笑樱一杯水喝完，舔舔湿润的唇，弱弱的问，“今天小年，你也出不去吗？”
小年要全家团圆的。
谢凉浑不在意：“还要不要？”
戚笑樱连忙摇头。
谢凉眼睫垂下，从她手里把水杯接走，又慢慢走到到饮水机边重新接了一杯。
此时已经中午，马上就该用午饭了。
谢凉端着水杯回来，漫不经心喝了一口，淡着调问：“你阿姐知道你偷跑出来了？”
“......”戚笑樱盯着他喝水的动作，讷讷道，“你都说是偷跑了。”
那怎么可能知道嘛。
谢凉唇角浅勾：“来干嘛？”
“看你，”戚笑樱实话实说，“你受伤了吗？”
谢凉锋利的眼尾睨她：“你觉得呢？”
戚笑樱默了默，怯怯的样子，小声提道：“我想掀衣服看一...”下。
因为她不相信谢凉的话。
只是她意图刚露出来，谢凉就被水呛到，他用力咽了咽喉咙，忍着低咳，斥她：“臊不臊？”
“......”戚笑樱鞋尖在地面轻蹭，“你干嘛惹事上身，我阿姐又不打我。”
“别多想，”谢凉唇上一点湿意，颜色发艳，“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
戚笑樱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番说辞。
或许阿姐说得对，谢凉这人说话，有时候，确实需要反过来理解。
卧室空旷，两人同时沉默，几分难以启齿的尴尬无形中弥漫开。
忽然。
卧室门被敲了几下，是张姐慈祥的声音：“二水，该吃饭了。”
他在禁足，饭菜都是张姐送过来的。
谢凉还未应声，戚笑樱心咯噔一下，在原地急的转圈：“怎么办怎么办，被发现了怎么办？”
“......”谢凉舔舔唇，“没关系...”
他卧室很大，是个套间，里面有单独的书房、衣帽间和卫浴，她若是担心，随便哪里都能躲一下。
可戚笑樱反应迅速，不等他讲完，已经慌手慌脚地跑到靠墙的柜子边，不假思索拉开柜门，发现底部是空的后，一个矮腰钻了进去。
谢凉：“......”
柜门关上的刹那，张姐已经推着餐车进来。
谢凉眉梢一挑，玩味的盯着餐车。
平时张姐都是端个餐盘，今儿总不能因为是小年，特地给他搞丰盛了点吧？
见房间里只有他一人，张姐四处打量，忍笑：“多吃点，都是你喜欢的。”
谢凉啼笑皆非：“我不喜欢甜汤。”
“哦，”张姐轻描淡写，“夫人说了，你不喜欢就放着。”
“......”
把餐车放在这里，张姐慢吞吞往外走，路过衣柜时，似乎是随口嘱咐：“身上的伤记得换药，不方便就喊外边的人进来。”
谢凉眉心跳了跳，下意识往柜子方向看。
卧室门被从外关掉，脚步声逐渐远处。
片刻，戚笑樱咚的把柜门推开，黑白分明的眼中挂着惊惧：“你还说你没受伤！”
她小小一团，缩在衣柜下层，几件男生外套从上层垂下，衣摆半遮住她身体，明明狼狈至极的模样，偏像只炸毛的奶猫。
谢凉不动声色：“谁许你穿鞋子跑进去的？”
戚笑樱扶地起身，蹬蹬蹬跑到他面前，小手快狠准地抓住他衣角，蹭地下给他掀开。
“......”谢凉额角抽了下，“戚笑樱！！”
少年劲瘦冷白的腰腹上，纵横着条条淤红伤痕，有些还在沁血，把原本肌理分明的腹肌都给盖住了。
戚笑樱眼圈一热，又看向他后背。
从伤痕判断，是用鞭子抽出来的。
“谢二水！”她沾满灰尘的鞋子跺了跺，似恼似怒，“你还敢跟我撒谎！”
“......”
谢什么？
二水？
谢二水？
谢凉脸色变了变，厉声斥责：“你再喊一个...”
戚笑樱奶冻似的脸涨到通红，比他还暴躁：“谢二水！谢二水！谢二水！”
“......”
沉默。
两人谁都不甘示弱，谁都不愿退一步，就那么互相瞪着。
良久，谢凉唇角轻抿：“衣服给老子放下，占便宜没够你。”
“你要不要换药？”戚笑樱吸吸鼻子，“我帮你换。”
“......”谢凉虚虚眯起眼，荒唐的语调，“喂，你是女的吧？”
戚笑樱睁着湿润的眼：“你要掀衣服检查吗？”
谢凉闭了闭眼，头次感受到什么叫挫败。
“你客气什么！”戚笑樱嘟囔，“我又不脱你裤子，大男人露个上半身不很正常的事吗...”
谢凉啪了下拍掉她手，把衣服顺平，拎了两个椅子，没好气：“你倒想脱，老子不给。”
“......”戚笑樱梗住，“我没想脱。”
谢凉懊恼地闭眼，他在干嘛，一碰到这臭丫头，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在这里跟她反驳什么脱不脱的事。
“二水哥哥，”戚笑樱忽然想起件事，“你腿是不是也受伤了？”
“......”谢凉顿了顿，面无表情，“没有。”
可戚笑樱觉得，他腿一定也受伤了。
她知道谢宏义的那条鞭子，黑色牛皮的，又韧又弹，甩到人身上能顷刻皮开肉绽。
“你刚才还用力抱我，”戚笑樱快哭了，“伤口一定又裂开了。”
谢凉眼皮子直跳：“是把你提进来，别说的这么暧昧。”
“二水哥哥，”戚笑樱自说自话，“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谢凉捏了双筷子，重重拍到桌面：“你要敢说什么以身相许的话，老子弄死你。”
“......”
定格一秒。
戚笑樱歪歪脑袋，去寻他的视线：“你武侠片看多了吧？”
谢凉懒得多说一个字，冷淡：“吃饭。”
戚笑樱站在椅边，并未入座。
她咬咬唇肉，吭吭哧哧的：“不好吧，又来你们家蹭吃蹭喝...”
“戚笑樱，”谢凉嗓音沉下几度，“你再多讲一个字，我就把你扔出去。”
“......”
凶得很。
两人相对而坐，一张桌面摆满了吃食，大部分都是戚笑樱喜欢吃的。
可是她有阴影，在只面对谢凉时，她不大敢下筷子，生怕下一秒他又骂她阿谀奉承、攀附谢家。
卧室光线充足，暖气恒温，少女对着碗白米饭扒拉，老半天都不敢夹菜。
谢凉心脏被攥住似的，密密的痛意勒得他窒息。
“菜不喜欢？”他声音很随意，然而仔细听去，却发现里面裹挟哑意。
戚笑樱连忙摇头。
她食不下咽，怯怯放下碗筷：“二水哥哥，我怕阿姐找我，我先回去...”
“不会的，”谢凉表情不明，筷子在炸带鱼的盘子里动了下，“放心吃你的。”
谷怡萍应该早就通知过戚尔了。
否则不能送双人份的饭菜进来。
他搛了块炸带鱼，神色淡然无波，轻轻放到她碗里。
戚笑樱怔住了。
谢家规矩足，用餐都要分西餐厅和中餐厅，更遑论用餐礼仪，公筷和分食是必不可少的程序。
可谢凉是用他自己的筷子，给她搛的菜。
戚笑樱偷偷觑他，少年坐在光里，漂亮的唇抿着，两腮轻轻咀嚼，有种微妙的韵味。
戚笑樱慌张敛了视线，往嘴里送了口米饭。
下一刻，谢凉的筷子又递到她碗里，上面搛了块香菇酿肉。
“......”戚笑樱耳后根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发热，她嗫嚅，“谢谢二水哥哥。”
谢凉没有表情：“嗯。”
他没再禁止她喊这个称呼。
还一直帮她夹菜。
房间里只有碗筷轻微碰撞的声响，安安静静的，却又格外和谐。
戚笑樱眼睫扇了几下，用筷子搛了只豆腐虾仁，小心翼翼地伸手，试探着送到对面。
谢凉瞥她，视线随后下移，落到她筷子上。
短瞬，他端起碗，往前方送了送。
不言而喻的举动。
像是在鼓励她。
戚笑樱悄悄松了口气，把虾仁放到他碗中。
这只虾仁，似乎含了深意。
有和好的意味。
落到谢凉眼中，好似某个小丫头在跟他说：“我原谅你了。”
原谅他刻薄的言行。
原谅他伤人伤己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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