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谢擎的怒吼几乎掀翻屋顶:“混账!那是圣旨!是皇恩!你想让整个谢家给你陪葬吗?!”
“儿子愿带着晚晴远走他乡,从此隐姓埋名——”
“啪!”
一记耳光重重甩在他脸上。谢临风没有躲,血从嘴角渗出来。
“隐姓埋名?”谢擎气得浑身发抖,“谢家世代忠烈,百年基业,就毁在你这个不肖子手里?你睁开眼看看!这府里上上下下三百口人,你的叔伯兄弟,你的母亲姐妹——你让他们都跟着你去‘隐姓埋名’?!”
“可是晚晴……”
“林晚晴……”谢擎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为父可以容她。等你娶了公主,过个一年半载,寻个由头,纳她为妾。这是为父最大的让步。”
“妾?”谢临风笑出声,笑声里满是悲凉,“晚晴清清白白的官家女儿,凭什么做妾?!”
“就凭她是罪臣之女!就凭你娶的是当朝公主!”谢擎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临风,为父知道你对那丫头有情。但情分再重,重不过家族,重不过皇命。今日你若敢逃,明日谢家就是第二个林家——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那天他在书房跪了一夜。
天亮时,母亲推门进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他哭。母亲的眼泪滴在他颈间,滚烫的,烫得他心口发疼。
“风儿,”母亲哽咽着,“娘知道委屈你了……可咱们谢家,输不起啊。”
他最终低下了头。
不是认命,是暂时屈服。他想,先娶,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他总是要想办法的,晚晴还在等他。
“世子爷!公主的凤辇到了!”
管家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谢临风抬眼,看见那架金碧辉煌的凤辇停在府门前。鼓乐声停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礼官高唱:“请驸马迎公主下辇——”
他深吸一口气,走下石阶。
帘幕掀开,一只纤细的手伸出来,腕上戴着赤金嵌宝的龙凤镯。谢临风伸手去扶,触到的瞬间,两个人都微微一僵。
她的手心微湿,是汗。
他的指尖冰凉,像冬日的寒玉。
昭宁搭着他的手下了辇,盖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透过那层薄纱,她只能看见他绣着银线云纹的靴尖——玄色靴面,银线绣着流云纹,针脚细密精致。
她忽然想起,听说谢临风惯穿战靴,这双应该是为了婚礼特意准备的。
“公主,小心台阶。”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昭宁轻轻“嗯”了一声,被他搀扶着,一步步走上侯府门前的青石台阶。红毯从门口一直铺到正堂,两侧站满了宾客。她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身上,好奇的、审视的、羡慕的。
正堂里,香案高设,红烛灼灼。
镇北侯和夫人穿着礼服端坐上首,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可昭宁敏锐地察觉到——侯爷的眼神有些飘忽,夫人的笑容有些僵硬。
“一拜天地——”
礼官的声音拖得很长。昭宁转身,对着门外青天跪下。谢临风在她身侧跪下,动作干脆利落,衣摆带起一阵风。
“二拜高堂——”
转身,对着父母叩首。起身时,盖头晃动,昭宁瞥见谢临风的侧脸——下颌线绷得很紧。
“夫妻对拜——”
这是最关键的仪式。昭宁转过身,面对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尺,她却觉得隔了千山万水。她弯下腰,凤冠上的流苏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他也弯下腰,大红喜服的前襟拂过地面。
起身的刹那,盖头扬起一角。
昭宁看见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瞳仁深黑,眼尾微微上挑。可那双眼睛里没有喜悦,没有期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像一口古井,投石无声。
她的心忽然往下一沉。
“礼成——送入洞房——”
欢呼声、鼓乐声、贺喜声再次响起,像潮水般将两人淹没。谢临风牵过红绸的另一端,这一次,他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背。
冰凉。
彻骨的冰凉。
昭宁被簇拥着往东院的新房走去。红绸在两人之间绷直,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她跟着他的脚步,走过回廊,穿过月洞门,耳边是嬷嬷们絮絮的吉祥话,眼前却只有那片朦胧的红,和红绸那端模糊的背影。
新房布置得极尽奢华。百子千孙帐,鸳鸯戏水被,桌上摆着合卺酒,一对红烛已经点燃,烛火跳动着温暖的光。
昭宁在床边坐下,嬷嬷们说了些规矩,便鱼贯退出。房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屋子里安静下来。
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能听见烛花爆开的细微声响,能听见……窗外传来的、隐隐约约的丝竹声。
那是前院的宴席还在继续。
昭宁静静坐着,凤冠压得脖子生疼,可她不敢动。母后说过,新妇要有新妇的样子,要等夫君来揭盖头,要等合卺酒,要等……洞房花烛。
时间一点点流逝。
红烛已经烧了半截,烛泪堆成小山。外面的喧闹声渐渐小了,月色爬上窗棂。
终于,门外传来脚步声。
昭宁的心提了起来。她听见门被推开,听见踉跄的脚步声,听见小厮压低的声音:“世子爷,您慢点……小心门槛……”
然后,是一个醉意朦胧却异常清晰的声音:
“出去。”
“爷,您还没揭盖头……”
“我说——出去!”
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小厮不敢再劝,脚步声退去,房门又被关上。
昭宁坐在床边,手指紧紧攥着衣袖。她听见谢临风在屋子里走动,听见他倒茶的声音,听见他重重坐在椅子里。
长久的沉默。
她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驸马?”
没有回应。
“谢临风?”她试探着又叫了一声。
“……”
她咬了咬唇,自己掀开了盖头的一角。
透过缝隙,她看见谢临风坐在窗边的圈椅里,背对着她。大红喜服衬得他肩背宽阔,可那个背影却透着说不出的……孤寂与抗拒。
他面前摊开着一卷书,可他的目光却落在窗外,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月光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冷银。
昭宁慢慢放下盖头,重新坐直。
红烛还在燃烧,烛光将她盛装的身影投在墙上,拖得很长,很长。
那一夜,镇北侯府东院的新房里,红烛燃尽,天光渐亮。
新郎未曾揭盖头。
新娘未曾卸妆。
只有那方绣金凤凰的红盖头,在晨光中渐渐褪去鲜艳,露出底下苍白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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