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吐艳,万物复苏。
梅海身死的消息传遍了大启,以为是乐善好施、宅心仁厚的商人,没想到会做出这般十恶不赦的事情,不少人对此鄙夷,引起巨大的反应后,又逐渐销声匿迹。
梅海底下有不少讨生活的人,梅海一死,梅家群龙无首,本以为会自乱阵脚,井井有条的规划都会被打乱瓜分,没想到梅海底下的二当家不徐不缓地出来维持局面。
这位二当家是个极其年轻的男子,有人说是梅海的徒弟,也有人怀疑是梅海的孩子,不过仍由旁人猜测,这位二当家依旧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出来维持局面后,又甩了甩轻飘飘的衣袖,走了。
河东盐池、茶楼酒肆等,都已被安排妥当,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是教坊与花阁,这位二当家并没有去打理触碰,也叫仇羌解决得非常快,那些人甚至没有一点反抗的机会。
最后走的走、散的散。
但在散伙之前,仇羌给每个人都分了不少银子,这些并不是仇羌自己出的钱,而是薄映禾与枕清在梅海那里拿到的贺礼,也就是所谓的陪嫁。
据枕清的话说,算是物归原主了。
仇羌看着受困这么久的地方,突然有一天把这个地方拆掉,觉得心中十分痛快,如果姐姐在天有灵,估计也能安息了。
他第一次露出畅快淋漓地笑意,毫无负担地走在路上。梅海说错了,即使给他解药,他也只是身体自由了,可心依旧被困在一方狭小的天地。
他抬首回望着一片废墟的教坊与花阁。
现在,他真的是完完全全地自由了。
-
长亭外,芭蕉尤绿,清气盎然,满目都是碧绿色。
应钰这边遇到了一点麻烦。
河东盐池的商户有三百多家,占大头的盐商也不超过十家,如果想要在此地分一杯羹,肯定是要与当地的官差打好关系,这样不可避免要花上不少钱,其中还不能确保这些人会不会带着她。
盛松言安静地坐在一旁,知道应钰心中憋屈泄气,他也跟着焦躁不安,可是对于商场的事情并不如应钰精通,便也怏怏不快,肚子琢磨半天的话正要开口说一番,没想到应钰直接站了起来,抬手指向东面,靠近盐池的小镇。
从了解到看生产盐的制作方法。
就这么一待,应钰也停留了大半个月,虽说所获不多,但也不至于败兴而归,原打算离开此地,没想到在她要离开的两天前,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不对,不是她熟悉的人,是枕清熟悉的人。
——陈琅。
这时候的陈琅应该是待在长安,怎么会突然来河东盐池?难不成他经营的地方也扩展到了此地,可看样子也不尽然。他身后簇拥着一大群的人,低头哈腰,将姿态放得极其低,好像所有人都为他马首是瞻。
“这么威风。”
一道女声在应钰身后传来,应钰不禁皱了皱眉,觉得有些熟悉后,转头看向来人,忽地舒展眉眼,欣喜中含着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枕清视线留意在陈琅身上,见人似乎要朝自己这边看过来,枕清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有点心虚,于是转了个身子,挡住自己的面容,只留给对方一道背影,随后侧身跟应钰说:“就是想来看看河东究竟如何了。”
应钰瞧见枕清这副模样,无奈地耸耸肩,不知道枕清这般躲避是何意思,她小心回看,却见陈琅直勾勾地盯着枕清微微侧着的身形,好似怀疑,又像是肯定。
直到应钰与陈琅坦然地四目相对,陈琅才敢完完全全地确定,应钰轻轻提醒道:“他在看你。”
“我知道。他在看我。”枕清索性不躲了,缓缓正过身子,整个面容都显露在阳光之下,映照白净的小脸清透自然,整个人都在放着光,长长的街道都似随之暗淡。
陈琅明明已有猜测,可完完全全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心中还是空了一瞬,脑子随之空白,方才应对的思考都停止了思索,只剩下狂跳的心脏。
顷刻间,他猛地回过神来,随后勾起很淡的笑意,彼此仅仅只是目光遥遥对视。
枕清就是当作自己是寻常过客,来这里也只是凑巧而已。
她猜测陈琅会走,没料到陈琅居然朝她这边迈步而来,陈琅身后拍马屁的人看到换了路线的陈琅,默默互相对视,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摸清楚这位青年的脾性,之后继续跟在身后拍马屁。
直到他们看到眼前这位主子看的人是那两位漂亮的女郎,当即觉得自己被呛了一下,互相给彼此一个眼神——
这位,倘若是要钱还是有的,可是这要是强抢民女,实在是不妥当!
枕清瞧着陈琅好似比之前憔悴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日奔波的缘故,她只是轻巧地挥了挥手,笑道:“好久不见,陈琅。”
又是这句话。
陈琅可真是不喜欢听到这句话,每一次听到这句话,又要隔上好多时间才能再见到枕清。
“你还活着?”
陈琅迫切走近,又停住,两人距离只在咫尺,他小声质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声音像是抱怨又像是委屈,听着人耳朵发嗡,后面的人面色更是变了又变。
不是,这小子跟他们可不是这样。
任由旁人的神色如何变换,陈琅都不在意,眸中只有枕清一人。
自从金蝉脱壳后,枕清最害怕听到这句话,她也只能故作轻松道:“因为那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死了,陈琅,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而且,我不想要那样的身份了。”
陈琅对枕家了解一些,又问:“那你现在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枕清坦荡荡道:“来这里,当然是为了盐了。”
枕清觉得陈琅是在讲废话,谁会好端端跑来这里玩?
不过看陈琅这样子,这边他亦有涉及,枕清知道陈琅做生意大,却没想到哪里都沾了些许,就是不知道在河东盐池这一块,究竟有多大的话语权。
陈琅笑问:“又想来分一杯羹?”
枕清点头,摊了摊手道:“不过看样子,轮不到我了。”
陈琅若有所思道:“我分你。”
应钰:?
陈琅身后的人:???
什么?
这都叫什么事啊。
那些人还没有出声阻止,没想到枕清先点了脑袋道:“好啊,盈利的话,你要占多大比?”
陈琅爽快道:“看你。”
这句话的浮动性很大,枕清又不是呆子,自然想要为自己争取的更多,但是也知道这是陈琅为了他们的情谊而让着自己。
虽说枕清是见钱眼开的那类人,不过她是真的不想在陈琅身上贪到大便宜。
毕竟很多时候,免费的东西最贵了。
枕清佯装笑笑:“看我?我可是奸商。”
陈琅豪爽道:“没事,本来就是无奸不商。”
陈琅十分大方,不知道为什么,枕清总觉得陈琅有些怪,她弯了弯唇瓣,迟迟没有再开口,只是看着他身后那些面色惨白的小老弟们,笑笑道:“看你们还有事情要忙,我和惊玉就不打扰你们了。”
“沿溪,你在这里等我。”陈琅着急出声,他也有事情要与之协商,但不想错过枕清,怕下次再也见不到了,他认真又道,“等我。”
闲来无事的枕清知道陈琅有话要说,就是不知道具体要说什么,索性点头,算是答应了。
看到枕清漫不经心地点头,陈琅放下心来,凌厉地瞧了一眼身后的人,见他们原本一脸吃瓜的态度,立马变得非常和气慈祥,甚至还有不打扰他们的意思,就差没有动手把应钰拉走的地步。
真是不知道这群老东西在想什么,陈琅非常克制冷淡地对枕清颔首,转身就带着这一群人离开了这里,他现在还要去处理另外一拨人,把蠢蠢欲动的那群人都洗刷下来。
应钰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声,心里想着雷州的那些人变化极大,好多都已经没有办法认出来,谁又能想到当初和枕清一同乞讨的小子居然这般厉害,还能在河东盐池这边来去自如,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陈琅之所以在这里,绝非偶然。
枕清看着陈琅身后的那一群人,她拦住了旁边的茶博士,指了指那一群渐行渐远的人,出声问道:“那群人,可有门派?在当地是否有声望?”[1]
茶博士盯着那群人的背影,只瞧上一眼就知道是谁了,反倒开始打量起了枕清,笑笑说:“想必小娘子是外地人吧,那群人是梅海底下的人,梅海知道吧?是大启的第一富商,现如今梅海死了,就由那个二当家来接手了,你瞧着那为首的人,就是二当家,长得那叫一个玉树临风,好看极了!”
正巧说完,另一道美娇娘的声音凑了上来,腼腆笑问:“敢问茶博士,那位二当家可有娶妻生子?”
茶博士挥了挥手,打趣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不过这位二当家行踪诡谲,见上一面跟见圣人似的。倘若想与他来一场邂逅,怕是不容易,而且他的手段比梅海更雷厉风行些,好多人都背地里叫他‘鬼见愁’,所以在河东盐池这块,目前没人敢忤逆他,一时风头无两。”
说罢,那位美娇娘突然变得有些低落,她方才也只是瞄上一眼,就便已经移不开眼了,她看到那位二当家和枕清恰似很熟稔,而且枕清长相美艳,在人群中一定是第一眼就能看到存在,于是暗自泄气。
那茶博士见女娇娘不开心,便思忖地夸大其词道:“小娘子也不必泄气,那位二当家倒也不算个良人,他做事太过强硬,小女娘没遇到也是好的。”
枕清若有所思看着陈琅越走越远的身影。居然是梅海底下的二当家,枕清可是一点都不知情。
在上一世之所以没发现陈琅这层身份,是不是因为梅海没有死,所以这一次,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所有身份都浮出水面。
梅海么,陈琅啊。
枕清忽然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情都遗漏了,上一世所见的都是表面。见陈琅这般模样,梅海倒是没有和陈琅说自己还活着。
只不过为什么梅海会让陈琅当自己手底下的二当家,如果在雷州的时候梅海就安排了暗卫安插在自己身边,那么梅海一定见过陈琅,并且知道她与陈琅的关系。
难道梅海是怕她对梅家动手,于是把陈琅安排了进来,只为了等到这一天?
枕清扯了扯嘴角,觉得梅海这一步棋下得太久,也太绝了。
更多的可能是梅海知道她与陈琅的身份,于是将人收为己用,一直用到现在这个地步。
在从前,这位二当家之所以没存在感,是因为那时候的梅海还活着,不需要陈琅出面来做些什么。
注1:
“茶博士”是套用这一职衔称呼茶楼、茶馆内沏茶跑堂的堂倌。当然卖酒的人又会被称呼为酒博士,磨工为磨博士。“茶博士”一词始于唐代《封氏闻见录》:“茶罢,命奴子取钱三十文酬茶博士。”创立中茶技艺高超,还有许多绝活;加上他们接触社会各阶层,见闻广博,知识面广。茶客每每誉之为“茶博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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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同道河东逢伊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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