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心仅一寸,日夜风波起。

谁知此次生辰之事竟被言官上表规谏,写到‘陛下之爱女,然则公主之仪需得遵闺门诗礼之训,尚酒食组紃之事,方为女子之表。臣听闻永宁公主生辰之日于明德宫同朝臣饮酒作乐至夜深,毫不避讳,此举将恐翻福为祸,既乖礼法,须有所惩。’

李洲朝堂之上提及此事时将上奏的谏议大夫叫了出来问道,“卿之所奏是说其所作所为有违礼法?”而后扫视下面众人问道,“诸位也觉此举有违礼法?”

众人低头不语,唯有御史台一言官站出来说道,“回陛下,永宁公主今次之举虽未违越法理,但其言行有失,不尊《礼记内则》之训,自当惩戒。”

李洲听他说后,斥道,“史以前为例,尚有妇好,冼夫人之流,而今已过数百年间,今朕的女儿不过在宫内宴饮玩乐竟遭言官如此言论。那朕允其玩乐,是否也该论朕之责啊?太子与朝臣同其共处一室饮乐是否也该对他们惩戒啊?”说完将手上的奏折砸到御史台大夫身上,说道,“如此一来怕是朝堂众人都该担责!”

话音刚落众人立时下跪说道,“陛下息怒!”

“朕竟不知朝堂之上还有如此迂腐守旧之人。”

御史台大夫连忙称错,独刚刚的言官上前说道,“臣既身在此位,自该站出来言说其中利害,永宁公主幼时失母,而后又不在陛下身边多年,于礼数一事上自该多加教导!”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瞬时无人敢说话,各个敛气低头,生怕被牵连。

李洲面上倒是平静,问道,“那依卿所言是朕与献烈懿皇后未对其尽到教养之责?”

“臣非此意,永宁公主涉艺穷远,泉华涌思,只是与礼一事上自当有嫡母以身为训,而今长秋宫久旷,陛下该当考虑。”

这句话想是石破天惊,惊得满朝文武气都不敢喘,伏身等着李洲的反应。

李洲大怒,“好啊,说来说去倒扯到立后一事,朕让你们在朝堂之上,是为肃整纲纪,而不是让你们谈东谈西议论朕的女儿,妻子的!既如此你这言官一职倒也不必当下去了,还是去藏书阁多看看书吧。”

言官还欲再说,被御史台大夫拉着退了下去。

此次朝会李明悯因着冬至祭天大典准备一事未曾在朝,事后还是在东宫复述商议朝事时知道此事前因后果。李明悯自是没有李洲的沉稳,得知后拍案而起,说道,“那言官管的也忒多了些,在宫中自己热闹也要被他们说!还竟敢说阿姐礼数一道上欠缺,还牵扯到立后之事,当真是不怕死!”

柳怀远看着李明悯气急的样子,劝道,“陛下既已解决,殿下还是不必在意了。”

李明悯听不进他们说话,像是立马要找那人争论,几乎都要抬脚往外走又想到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坐了回去继续商议大典一事。只是到底憋着一口气,众人快速商议完就要退下,只见李明悯看了眼时辰也起身朝外走去。

他身边的内侍急忙问道,“殿下这是又要去哪里?在宫中用完膳再出宫办事也不迟啊!”

李明悯脚步未停,说道,“一会儿将膳食送到长乐宫,我去阿姐那里用膳。”

长乐宫中寻月刚出正房往小厨房去,就见李明悯急匆匆而来,未等人通报就往室内走去,里面传来慢月的行礼声。

李昭正在屋内同苏溪对弈,见李明悯急躁躁地闯了进来,冬日里从外头进来还满头是汗,斥道,“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行事急躁躁的,你如今不是正忙着大典的事,怎么还有空来我这里?”

李明悯看她如此悠闲的样子说道,“阿姐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还一点火气都没有呢!”

李昭怕苏溪在这里一会儿两人说着说着火气更胜,把苏溪支了出去,问道,“你这急匆匆的过来就是要与我说今日早朝之事?”

“阿姐既知道怎么还能如此心平气和?那人说的十分可恶,若我在场怕是没得他好果子吃。”

李昭见他气哼哼的样子,恨不得将那人叫到面前打一架方才消火,笑道,“我还想着今日早朝上你竟没有和那言官起冲突,倒是令我刮目相看了,哪知竟是你不在场啊!”

李明悯见李昭还有心情同自己打趣,拖长声音道,“阿姐!”

见他马上要炸了,李昭说道,“好了,先喝杯茶消消气,你现在的样子活像小时候和人吵架输了来找我撑场子的时候。别人才不痛不痒地说上几句,你就像炸了毛的猫,连说话都不会了,将来朝堂上对着那群狐狸怎么办啊?”

“这不一样!他们说我可以,但怎么能那么说你!况且当日是我做主邀了他们,没想到给你惹了这么多是非,这次又是我给你惹祸了。”说到后面火气倒是消了,面上却越是低沉。

李昭看他委屈巴巴的脸,笑道,“行了,我说过此事怨你了吗?我还一句话未曾说,你就在这里叭叭的给我赔上罪了。”

“上次御花园一次,今次生辰一次,都是我考虑不周害了你。”

李昭拦道,“行了,你我之间谈什么谁害了谁啊,再说当日也是你的生辰,哪有为生辰之日的事赔罪的,你这就是要与我离心呀!”

“怎么会!”

“你也知晓,那群言官便是寻常都能找些事出来说,小事往大里说而已,何必在意他们的话,而且父亲不是贬了他去看藏书库了嘛,此事便算了了。”

“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呀!太好意气用事了。父亲既然将此事揭过便是不想此事闹大,你想想,你若是早朝在场与他争论起来,后果又当如何,此事容那些朝臣继续议论,最后不管他说的对不对,都会将请父亲再立后的提议提起,到时就是那些想借此事大做文章的人得利了。况且此事与我而言不损什么,我何必和那迂腐之人多费口舌呢。”

李昭的一番话让李明悯冷静了下来,终于算是坐了下来,李昭不慌不忙道,“况且你就真以为你阿姐我是一团面不成,任人揉捏,没有气性啊!你放心他若真损了我什么,我定要冲到朝堂与他争论一番的,到时都用不上你在这里给我打抱不平!”

想到幼时之事,李明悯笑了笑说,“那是自然,阿姐是个多厉害的人物,当初就能叫教书的先生哑口无言,隔了这么多年自是有所进益的啊。”

见他恢复正常,李昭松了口气,看了眼时辰“不生气了吧?瞅着时辰也该用晚膳了,你就在这里一起吧。”

望月几人刚把膳食摆上,李明悯身边的雾山就提着个食盒过来了,李昭看着李明悯笑道,“你这生气是假,想来我这里蹭吃才是真吧!”

“阿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冬至前三日宫里就开始跟着斋戒,冬至那日天未亮阖宫就开始准备着,公主规制的冕服本就繁缛,慢月几人还是担心李昭此行会受寒,在里面又裹了好几层,直至李昭看不下去说了声可以了才算罢了。

望月一边伺候李昭穿衣,一边唠叨道,“殿下还是穿厚点的好,北郊祭坛那里本就是四面透风,又没得披风手炉的,在寒风中站上几时,您到时就冻成冰人了!”

“还没等冻成冰人,你就将我裹成个熊了啊,到时都动弹不得了!”

“哪能啊,殿下纤瘦,再多裹上几层也是不见胖的!”

日出前七刻,钟鸣,宗室大臣随圣驾之后前往祭坛,至坛前钟声止,鼓乐声起,大典正式开始。李昭刚开始没多久只觉寒意从脚底蹿了上来,随着‘跪’,‘拜’,‘再拜’的声音传来,李昭僵冷着身子硬挺着随着众人叩拜行礼,李昭望着祭坛上的父亲,只觉一身冕服的父亲还不如自己穿的厚实。冬日大典最是折磨人,偏偏仪式又多,一篇篇礼乐响起,随着三献礼,总算是熬到了祭品焚烧,烟熏伴着礼乐传来就意味着大典即将结束起驾回宫。

自出发到回宫众人是胆战心惊,不敢发一言。幸而回宫后没有其他事,几人便赶快回了宫里,慢月将早早熬好温着的姜汤端出来,几人都灌了几大碗才缓了过来。

李时悦追着李昭到长乐宫时就见李昭换了常服,裹着被子窝在榻上,瞧这模样属实是冻得不轻。“我就跟姑母说几句话的空隙,就被你溜了回来,可还有好几位宗亲与我问到你了呢。你也不说等一等我。”

“这个时候就不要讲什么虚礼了,我快要被冻的没有知觉了呢。”

“别躺着了,快些起来包馄饨了,冬至不吃馄饨可是要冻掉耳朵的!”

就算再懒得动弹冬至里也是要动手包上几个馄饨才算的,望月将面皮和肉馅端了上来,李昭同李时悦二人向来喜欢娇小的馄饨,吃起来一口一个。几人围着动作倒是快,不一会儿就包好了。

正好小厨房熬制的鸡汤也好了,倒是刚刚好。出锅后知晓东宫此时议政怕是还未散,李昭几人派人盛出几碗先送了过去,而后清心殿中也送了过去,剩下的长乐宫中各人才分食。

望月和寻月送去明德宫时,果然见李明悯同几人商讨正事,望月上前说道,“殿下想着太子这边还未食馄饨,怕是误了午时不好,就让奴婢送来给太子及各位了!”掀开时因着保温得当,还冒着热气,望月说道,“殿下让奴婢紧赶着送过来的。”说着将一碗碗馄饨端到了各位面前。

李明悯说道,“既是如此,咱们吃完后再议吧!”众人谢过后入口。

柳怀远家中甚喜以鸡豚为馅,还是头次食以鱼虾为馅的馄饨,入口便觉鲜美,每碗中都是小小的六只,配上鸡汤更是合意。

还是云恪先开口道,“也只有长乐宫中才能做出此等馄饨,这小小一只怕又是你阿姐的手笔。”

一旁的望月说道,“是华安公主同殿下一同包的,端给魏都尉的这一碗可是殿下专门交代过是华安公主亲手包的呢!”

众人哄笑,魏尧抱拳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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