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市远郊只有一座渡池山,入夜人烟稀少。
夜色浓稠如墨,重重树影下路灯忽明忽暗,在车内投落斑驳的影像。
池雪维持先前的姿势,默不作声地掀起眼帘,视线缓慢在四周游移。
蓦地,一股凉意浸透她全身。
前方倒车镜中映出一双不怀好意的浑浊眼眸。
如同隐匿在阴影中的毒蛇,吐着贪婪的信子。
“你醒了?” 司机嗓音中带着诡异的兴奋。
池雪脸色煞白,她听到自己的心脏沉重缓慢地跳动起来, “师傅,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实在对不住,上高速时拐岔了一个路口。”司机笑了笑,“顺便带你兜个风。”
“我要回家,你再绕路我就报警了。”
“别呀,哥哥最近心情不好,对你很有感觉,想跟你交个朋友。再说了,打扮成这样装什么纯呢......”
池雪忍住胃中翻江倒海的恶心,呼吸急促地划开手机,可是拨号页显示“无法访问移动网络”,紧急报警电话也拨不出去。
像是看到了她的动作,司机心情愈发愉悦,慢悠悠地补充,“忘了给你说,这边信号很差,不用白费功夫。”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这些年轻姑娘为什么都喜欢花里胡哨的动漫明星,一看就是不中用的货色,不像我这种踏实肯干的,保管让你乐不思蜀。”
不要慌。
池雪强迫自己镇定,但手指冰凉,浑身都在失控颤抖。
她试图去拽身旁的门把,但车门早已上锁,怎么也无法拽开。
“我可劝你不要跳车,太危险了,这么漂亮的姑娘万一破相了多可惜。”司机饶有兴致地点了支烟,“去年我哥们儿也载过一个小姑娘,跟你差不多大,只是性子烈得很,完事儿就被扔到路边,啧啧,后来听说被找到后人也疯了。 ”
“所以你懂点事,我高兴了会送你回家的。”
他这一番话除了突破池雪的心理防线,让她自乱阵脚外,还带着逗弄猎物的恶趣味。
池雪努力不去听他的话,克制住心底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车厢内仿佛升起了桀怪黑雾,汇聚成扭曲人形,沿着她的四肢攀附,一寸寸收紧,桎梏。
她试图说服自己,这是场噩梦。
但细枝末节太过清晰,不容逃避。
指甲嵌进肉中传来刺痛。
她冷静了几分。
一边继续晃动车门,一边悄悄把手探进身旁的袋子里。
摸索着,将一把雕花刻刀攥进掌心。
一个玉石俱焚的念头逐渐在脑海中成形。
颈总动脉,还是——眼睛?
司机没在意她这点小打小闹的动静,专心寻找目的地。
女孩奶猫般惊惧的姿态和眼泪,是激发兽.欲的催.情剂 。
他想到即将发生的一切,亢奋到双目通红。
沿着环路转弯后,后方亮起几道光束。
伴随响彻半个山谷的音浪,几辆重型机车飞驰而过。
即便不懂车的人,也能从嚣张跋扈的残影中品出几分奢靡的味道。
渡池山景区有家专业赛车场,飙车党时常结伴竞速。
司机叼着烟骂骂咧咧,“他.妈的,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不就是会投胎,早晚撞死你们......”
忽然,他从右车镜中瞥见一辆川崎H2落在最后,恶念催生,刻意打方向盘别到对方车前。
白色川崎随即减速,前轮左转,试图绕行。
又被他故意堵截了去路。
如此僵持数个回合。
以“地表飞行器”闻名的H2被自己破旧漏油的小出租牢牢压在车尾。
司机不由自鸣得意起来。
然而,下个弯道悄然临近。
“公路王者”冷不丁沿着内弯加速,略微侧车压道,马达的轰鸣滔天。
司机瞬间方寸大乱。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中,他心有余悸地将车子停在路边,待醒过神来,懊恼地狠捶方向盘,“操!”
白色川崎利落掉头,绕至汽车驾驶室旁,一只戴着机车手套的手“咚咚”叩响紧闭的车窗。
想到富二代趾高气昂的讥讽嘲弄,司机恨得牙痒痒,又做贼心虚,决意缩在车内装死。
叩窗的力度又加重几分,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后排的女孩也在砸门。
司机额头冒出虚汗,色厉内荏地扭头警告,“你他.妈老实点 ,否则老子对你不客气!”说完,他谨小慎微地降下小半车窗,“有事?”
川崎车主低声道:“不好意思——”
司机急于打发他,装作不在意摆手, “见谅啊,我急着带妹妹回家,这孩子逃学出去鬼混...... ”
下一秒,凶狠的力道迎面袭来,他被人钳住咽喉按在窗口,动作极富技巧。
司机憋到窒息,呼吸困难地胡乱摸索着身边的东西,认怂讨饶,“哥、哥们......有话好好说......”
"开、门。"
对方语气沉冷,不容置喙。
后排听着动静的池雪噤若寒蝉。
她不是没考虑过向路人求救,但精神紧绷一路,早已无法相信任何人。听到“咔哒”解锁声,第一反应便是跑。
慌乱推开车门,下车时因腿软踉跄半步,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但丝毫不敢停,只顾竭力循着来时的方向逃跑。
身后接连传来车门打开、利器撞击,重物被惯倒的闷响。
她愈发心惊肉跳,不敢回头,只能不断加快脚步。
漆黑的夜空中高悬一弯冷月,昏黄路灯隐在黝黑树影中,像一双双冷漠的眼睛。
她急促喘息着,心脏仿佛随时会炸开,无法泵出充足血氧。
可越着急越使不上力,小腿因为长时间紧张而肌肉痉挛,钻心的疼痛中,她膝盖一弯跌倒在地。
咬牙挣扎爬起来,才走了两步,就听到发动机引擎声由远及近。
她屏住呼吸,攥紧手中的刻刀,做好最坏的打算。
“别怕,是我。” 夜风里响起一道嗓音,音质清冷,沉静又令人安心。
池雪睫毛一颤,仓皇转头。
一辆线条凌厉的白色机车停在路旁。
男生抬手摘下头盔,迈步走来,略长的额发被微风拂起,露出骨相极深的眉眼。
无边夜幕下,他孤清冷峻的轮廓,夺目得令人失神。
那一刻,她惊惧颤抖的心脏终于被安放回胸腔。
-
在警局做完笔录,已经将近12点。
司机因为持械斗殴起初一直寻求和解,但通过受害者供词牵扯出多起夜车旧案,最终被拘留调查。
池雪精疲力竭地坐在派出所门前的台阶上,深吸气,平缓许久,才打开手机通讯录中调出母亲许晓的电话。
依旧是正在通话中。
手机屏冷白光源映在她怔愣的小脸上。
彷徨、无助,委屈,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如带刺藤蔓缠绕麻木的心脏,生出尖锐痛感。
微信上忽而弹出一条消息。
LU:【你怎么还没到家?】
来自今天才添加上的室友鹿南。
视线模糊一片,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落在手背,潮湿滚烫。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池雪才慌忙抬手抹去,转头。
陈妄书白色T恤外套着黑色衬衫,衣襟微敞,手中拎一只便利店字样的塑料袋,低垂视线落在她身上,安静几秒,“伤口很疼?”
“啊?”池雪没领会他的意思。
男生微抬下颌,示意她膝盖上的擦伤。
“还、还好。”肢体上的痛觉渐次复苏,池雪勉强扯了下嘴角,没能挤出一个像样的笑,迟钝地注意到他手中的东西,抬手去接,“是给我的吗?谢谢。”
陈妄书目光划过她被刻刀勒出红痕的掌心,“你手上有伤,我来吧。”
他将塑料袋放在大理石台阶上,俯身蹲下,撕开碘伏棒的包装袋,掰断棉签一端,将碘液浸透,动作熟稔轻柔,手指很有分寸,没触碰到她的皮肤或裙角。
午夜的风触感偏凉,将灯箱中冷调的蓝光摇曳到两人身上,错落光影犹如身处幽深海底。
池雪抿紧唇瓣,忍受伤口处产生的炎症反应,放轻呼吸,抬眼。
男生漆黑的发顶蓬松柔软,长睫铺开,在眼下拓出淡淡阴影。
随着动作起伏,他领口露出一截白净的颈部轮廓和黑色项绳,清冷气息若隐若现。
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像湖畔的柳枝划过水面,漾起圈圈涟漪。
想要捕捉,又了无痕迹。
用过的碘伏棒被重新归拢好,陈妄书扣好纸盒,掀起眼帘,跟她确认:“你自己回去,可以吗?”
其实严格来讲,是由值班的女警开车送她。
那位张姓女警官为人亲和,考虑到池雪是女孩单独找了另一间办公室,询问经过时认真细心,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惊慌失措而表现出任何不耐,事后还主动提议可以送她回家。
池雪瞥向警车的方向,不知怎么,眼前忽然闪回被困在出租车内的种种画面。
窒息和压迫感在体内发酵攀升,脖子僵直,身体又开始打颤。
她眼底翻涌起泫然若泣的情绪,像只离巢的幼鸟般望着对面的男生,张了张唇,想问:我能不能跟着你?
可终究是不妥,只能强压着内心的恐慌不安,手指蜷缩,默默点头。
不远处,女警官在车内轻按喇叭,似乎在招呼她过去。
她却像僵在了原地,怎么也动弹不得。
耳畔响起窸窣响动,身旁的男生起身走远。
池雪垂眼,视线僵硬地定格在自己沾满泥点污垢的裙摆。
灵魂好似被抽离至半空,凝视地面上裂开口的躯壳。
任它被灌入猎猎晚风,空洞回响。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短一个瞬息。
视野中再次出现男生熨帖平整的裤缝,衣摆。
“介意和我一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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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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